探访印度达拉维左眼地狱，右眼天堂
作者：勤奋的刘小朵
在印度孟买最繁华的城市中心，存在着亚洲最大的贫民窟，它的四周是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这里的居民与百万富翁们为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这就是达拉维，一个天堂与地狱交汇的地方。
达拉维，位于印度商业之都孟买的中心地带，是排名世界第二、亚洲第一的贫民窟，在近2平方公里的区域内，居住着100万人。这里是穆斯林主要的居住区，由于历史问题再加上印度政府的低效率。将近5平方公里的贫民窟一直没有得到改造。这里的人们，主要从事着极其底层的工作，生活条件很差，缺乏正规的排水系统，没有正常的电力保障……就连厕所，都成了难得的奢侈品。
曾经，一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让人们认识了这里：贫穷、脏乱、宗教冲突、毒品、性交易，仿佛所有关于丑陋的形容词都适用于此；但就是在这样的人间地狱中。依然可以看见一抹来自天堂的阳光。
现在。就请跟随摄影师的步伐走进达拉维，去体会这里的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左眼是人间地狱亚洲最大的贫民窟
孟买，作为印度最繁华的港口城市，一直渴望着成为像上海一般的国际大都市，但达拉维，这个处于孟买中心地带的亚洲最大贫民窟，却像一块永远割除不掉的疮疤，将它一次次从梦想带回了现实。19世纪中叶，达拉维还只是一片渔民抛弃的沼泽，后来，从古吉拉特邦来的陶艺工人们重新开发利用了这里，将它变为工作与居住的场所，同时也让其他外地移民看到了这里的潜力。处于印度种姓制度最底端的民众纷纷移居此地，其结果是造成达拉维人口来源的多样性，也为后来成为世界第二、亚洲第一贫民窟埋下了伏笔。
如今的达拉维在外人眼中，是个什么样子呢？我曾在路边拦下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达拉维的时候，司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并反复询问，在再次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地跑掉了，这既让我内心的恐惧进一步被放大，也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初次进入达拉维，顶着大太阳，我和同伴沿着狭窄的主干道横穿达拉维，走马观花，感觉并没有那么恐怖，当然也不如想象中那般有趣。于是，我们决定分开拍摄，并且远离主干道，放慢节奏，沿着幽深、昏暗又狭窄的通道闯入生活区。
巷子很暗，除了充满危险的气息，剩下的就只是拥挤：即便只是迎面走来一个人，也必须相互侧身才能通过。擦肩而过的人，总会用充满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尽量保持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融入这个环境。
至于挨家挨户的门，其实只是一块布帘子，一般看不见屋子内部，只是偶尔有风从巷子口吹进来的时候，门帘被掀起一个小角，才能一窥究竟：多数情况下是各种各样死气沉沉躺着的人，或在空荡荡的木床上，或干脆就躺在地上，只有在废弃报纸上爬来爬去的孩子才使这里稍微有一点生气。
而这里的鬼魅远不止这些，那些幽暗的灯光，几乎听不见声音的小电视，窃窃的私语声，在脚底下窜来窜去比猫还大的老鼠，都让人不寒而栗。
我漫无目的地四处拍摄，被一群孩子的风筝吸引，追随过去发现是一片广阔的垃圾场，腐烂的气息在烈日下发酵，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在阴凉的角落里，蹲坐着一群吸食大麻的小青年，他们看到了我们，便围了上来，我们只得问其中一个还在笑的青年：从哪里出去，我们走错路了。这位眼窝深陷、骨瘦嶙岣、眼神微醺的小青年慵懒地伸出手给我指了指，我一边道谢一边赶紧离开。转过身时，却又听到他们跟上来的脚步声，我不动声色地取下脖子上的相机提在手上，再一次回过头向他们道谢。还好大路离垃圾场不远，刚绕过拐角，我们就走回了大马路上，人虽不多但过往的车却不少，青年们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我们沿着马路快步离开，成功地甩开了他们。
在达拉维，时刻都要警惕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这里是印度的法外之地。黑帮很早就控制了这里，并与政客勾结，他们负责达拉维水电等生活物资的供应，而在选举时，这里的居民则成为政客的重要选票来源。因此，在达拉维，居民每天的生活用水是限时供应两小时，过了时间，就只能去“黑市”花钱购买；毒品、暗娼、高利贷在这里大行其道；每天，在那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都有罪恶在滋生。
右眼是世外天堂黑暗中的一抹阳光
在经历过上文的惊险一幕后，我和同伴坐在街边缓了口气，纠结了很久达拉维的拍摄是否還要继续，但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于是，我又从另一个方向走进黑压压的巷子，走到闪着光的另一端，那一秒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竟然隐藏了一个洒满阳光、一尘不染的大院子。地上是晒满金黄色麦饼的筛子，头上是随风舞动的纱丽。伴着洗衣剂的清香，给我们的眼睛蒙上一道道彩色。小凳上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婆婆花白的头发几近垂地，伴着湿嗒嗒的水雾，和老爷爷有说有笑。
这里的每栋小房子都有自己的颜色。每扇门都敞开着，家具略显朴素，但都干净整洁。小孩子们在一旁玩耍。打弹珠。打羽毛球，不亦乐乎。他们大方地跟我们打招呼或闲聊，那种温暖的家的感觉让人倍感亲切。
还有一棵大榕树，密布的树根挡住我们的视线，我站在那片阴凉里看着散落一地的斑驳树影发呆，突然从树根里的小房子里走出来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挽着袖子，手里拎着一桶水，远远地望着我们笑。
在印度。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任何事情都会变好，如果它还没好，那是还没到时候。”即使在达拉维，亚洲最大的贫民窟，这句话也同样适用。在达拉维居住的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人：世代生活在这里。并已存续三代人以上的原住民；外来到此的打工或创业者。前者自不必多说，无论环境多么恶劣，这里终究是他们的家；而对于后者来说，如果每个月只需花费4美元就能有一个安身之地，那么生活条件的艰苦也并非不能忍受，特别是想到这里还拥有全孟买数量最多的皮革制造厂和数千家年均利润达5万美元以上的微型企业，大把的工作机会让这个贫民窟显得富有生机与活力。
在达拉维，有这么一种新兴的旅游项目：“真实旅行（Reality Tours andTravel）”。只要你花费6美元，就能在当地导游带领下，较为安全地走进达拉维，体验社区居民真实的一天。事实上，达拉维有自己的清真寺、学校、手工作坊，以及陶器厂、制衣厂、制革厂以及完整的废品回收链条。行走在达拉维的街道，小孩子们同样无忧无虑地在外面玩耍，对游客友好热情，看上去并没有孤独的困扰；身穿校服的学生会大方地打招呼，小贩会和你开玩笑闲聊。甚至有人主动邀请你到他家做客，热情地端茶款待：晚上，一家几代人坐在一起聊天看电视。假如遇到任何危险，只要喊一嗓子，即刻就会有很多人出来帮忙；还有很多个民间组织，他们自发地在政府门前示威游行，为让社区得到更多的利益与更好的待遇而呐喊。这里的一切，正在变好。
当然，也许这里与你想象中的天堂相去甚远，但在印度，这个等级制度分明的国家。达拉维确是那些底层人民最后的避难所与年轻^梦想的起点。
地狱或者天堂都是安身之地
贫民窟作为一种矛盾体的存在，与发展中国家快速城市化不无关系。人，总是会向收入高的地方迁移，而在农村获得的收入肯定是不如城市的。城乡收入的差距导致了大量人口向大城市集中。于是这些移民在城市空地搭建起临时建筑，形成了棚户区、城中村，成为了贫民窟最初的雏形。
大部分印度穷人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将全部的家产带到城市。因为印度土地私有制的关系，他们进城前大多或主动或被动地将土地变卖给地主，所以一旦失败他们就无家可归。
于是，当“失败者”越积越多，城市中的棚户区、城中村就会越来越大。最终膨胀成了贫民窟，比如达拉维，成为亚洲之最。当然。作为政府，谁也不想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出现这样一个影响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但一方面掣肘于政治因素，另一方面印度是私有制国家，那些在达拉维住下来超过十年的贫民们，其实就已经拥有了土地私有权，这就不是城管或者房地产商的意志可以解决的了。所以，发展到今天，在寸土寸金的孟买，贫民窟就成为了一个符合社会中下层人民居住的地方。如果拆掉这片棚户区，也许市容整洁了，治安也会改善，但穷人在城市的立足之地就没有了，他们改善生活的可能性也就没了。
現在的达拉维，其实已经成为孟买最重要的功能区之一，孟买所有大型酒店的洗涤中心几乎都设在这里，这也是印度的一大特色：能够用人力的地方。他们坚决不用机器。所以在这十天里，每天我和伙伴迎着晨曦走进达拉维，在数不清的小巷子中来来回回地穿梭，总能遇见那些腼腆而又友善的妇女。在门前忙忙碌碌地洗着衣服。这也不难理解，这个亚洲最大的贫民窟，实际上每年能够给孟买贡献超过6亿美元的GDP。
所以，就贫民窟而言，并不能以单纯的好坏来断言，它也许是一部分人的梦魇、地狱，却又是另一部分人的希望、天堂。即便是发达国家，也存在着贫民窟，比如说纽约的哈雷姆区。贫富差距终究会造成不同人群的聚集，事物的存在即是一种合理，并不受某个人的喜恶而改变。
很多天过去了，好多个夜里，我总是在半梦半醒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在达拉维的片段，如果不是这些照片，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去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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