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李延年•局外人
我似乎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局外人。
阿服她是罪臣之后。如果没有翁主，她不会活下来。而我，养我长大的师傅，在我面前被卫青活活凌辱致死。
所以我们恨极了卫氏一族，此番回宫，只为复仇。可是我明白，阿服此去，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宫闱。
但我没有料到，她会爱上刘彻。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她没有对我蒙面，她唯一能放下戒防的，除了翁主就是我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清脆，可脸和心，都已经老如老妪。
“刘彻不会爱我的，他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陈阿娇，一个是卫子夫。”她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就更心痛一分。
我在帐帏外，看着她不断咳嗽出鲜血，情急之下，终于不顾这是宫廷，喊出声来：“只要阿服你活下来，我就带你离开。你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就像当年你执意让我弹那首曲子帮你入宫一样，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但阿服已经没有力气摇头了，她只是微笑。
“如今唯一不嫌弃我这张脸的，只有你了。延年，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一份。”
“延年，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下辈子，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好不好？”
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已经皱得像鸡皮，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附在我的耳边，用第一次见到我的语气，用力微笑着说：“延年哥哥，阿服长得，好不好看？”
我的防线猛地崩塌，我死死地抱着她，可她已经听不到我的回应了。我抱着她，清晰地感知到她生命的流逝，喃喃地：“好看……阿服，你比翁主，还要好看。”
眼前又浮现出那十年，她每一天都在忍受极端的痛苦，一针一线将脸改变为翁主的脸。她原本的倾城之姿逐渐不复存在，可我没有阻止她。
我想让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这就是我爱她的方式。可是现在，我宁愿当初不让她用这种方式葬送自己的性命。
刘彻踉踉跄跄地奔了回来，入目全是白色。他终于没有将蒙在阿服脸上的绢拿开，而是喃喃着：这是阿娇的脸，这是阿娇的脸……我不配看她。
我不顾君臣之别，厉声质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爱过阿服！”
却错愕地看到他的泪水。
“朕爱过两个人，一个是陈阿娇，另一个，是李延乔，但朕不会爱楚服。”
“是因为那时的李延乔，与阿娇一模一样吧？”
刘彻只是看着阿服，轻声道：“那时的李延乔，她的骄傲，一如阿娇。即使爱，她不会说出口。可楚服，她没有阿娇的骄傲，她会使一切阴私的手段达到目的。阿娇当年有孕的时候，她只是心心念念生下孩子，从未想过害死他。”
我无言。我不能做任何的品评。
因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们的爱情，我并未参与。
刘彻立刘弗陵为太子，而他最后的遗嘱，是嘱托刘弗陵把长门殿的木棉护好。
来年长门殿的木棉依旧火红，像极了当年翁主在火光中的温婉一笑。
我在木棉树下想着阿服。
转眼，他们都离开了。而这木棉却一直在。
这木棉，其实本不应该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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