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墨豸
全民戴口罩的第二个夏天,因为不能上课,赶在(艺)情形势好稍有转的时候,我决定回老家一趟。
可是当我乘坐火车到了县城下车的时候才知道,老家正处在形势突发的紧急(风)控状态。这下子麻烦了,饭店旅店全都关门歇业,就连通往家方向的公交车也停运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步行往家走,不就七八十里的路嘛!
于是,我拉着旅行箱一路跋涉地向家的方向走来。当走到我们的镇里时,看到的也是一样的停摆状态,就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行,此时,我已经有些筋疲力尽,可是没有办法,只好咬牙坚持。又路过一个叫治平的村子,我又累又渴又饿,一边走一边向路两旁的住户院子里撒么(看的意思),希望能看到哪家有人在院里,好搭话讨口水喝。还别说,当我走到村东的坡上鼓岗,终于看到有一家的房门半开着,我便鼓足勇气进了院子。可能屋里的人看见了我,从屋里迎出来一个女人,倚在在房门的门框上问我:“你要找谁啊?”
我回答说:“不找谁,我就是想讨碗水喝。”
如果在过去,到别人家要口水喝实在是很正常的事,基本上不会遭到拒绝,可现今就不好说了,尤其当下的形势这样紧张,恐怕就更难了,我心里十分担心被拒绝,我实在太渴了。
那个女人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并没有马上拒绝,而是问了句:“你是从哪来啊?”
“我就是本地人,从县城回来。”我没敢说是从北京回来的。
“那你就进来吧!”
我一听大喜过望,连声说着谢谢,但没敢进屋,站在原地说:我还是不进屋了“,请您把水帮我打出来吧!”
“没事啊,没什么可怕的,你就进来吧!”
我便跟在女人的后边走进了她的门,粗泥老水缸就在外屋地,我急不可待地伸手就要去摘挂在墙上的水舀子,女人急忙叫住了我:“别喝凉水!屋里暖壶有热水。”
我心里感动着,缩回了手,跟她进了里屋。
寻常的人家,屋里的家具摆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女人从桌子上拿起暖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说了谢谢便试着喝了一口,感觉不是很烫,便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了肚。
放下杯子,我便起身告辞,就一个女人在家,不好多停留。女人把我送出门外,我看见院子里一大群鸡,足有上百只,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便问道:“这些鸡都是您家的吗?”
“啊啊是啊,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买一只。”
“你买鸡干嘛?好像你要着急回家吧?”女人问我。
我说:“不瞒你说,我实在太饿了,我想买一只,到前面村外,找个地方烧了吃。”
“烧了吃?那得多费劲啊?我家有高压锅,干脆我帮你做了,那多快啊!”
我万没想到女人竟然主动要帮我做,心里十分感激,说:“那有多麻烦啊?”
“不麻烦。”女人说着,冲房后喊道:“孩子他爸,你快回来!”
随着房后的一声回应,一个男人从房山头跑了过来。
“这个人要买只鸡吃,你赶紧抓只肥的杀了,用高压锅炖上。”
男人答应着就伸手抓鸡。
女人冲我说了句:“那你就回屋等着吧!”
我说:“那太好了,您看连鸡钱再加上功夫费啥的得多少,我一并给你。”
女人一听,笑了:“你怎么就知道钱钱钱的,这样吧,鸡钱我收了,什么功夫不功夫的,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要啥钱!”
女人这一笑,我才正眼仔细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觉得她竟然有些似曾见过。
女人在陪我说话的功夫,她男人进屋来,说是鸡肉已经炖在高压锅里了,稍后一会就好。然后问他老婆用不用加点土豆块和粉条,女人说:“别加了,干波楞炖吧,这大哥就一个人,整那么多他也吃不了。”男人点点头就往外走,女人又叫住了他:“要么就少加点粉条吧!会更好吃一些,省得太腻。”
说也快,不大功夫,男人就把一个铝盆端上了桌,满满一下子热气腾腾的鸡肉和粉条透着油亮,极大的诱惑者我的食欲。本来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腔的我,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但还是谦让地说:“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你俩跟我一起吃点吧!”女人摆手说道:“别别别,大哥你就自己吃吧,吃不了不要紧,剩下的我给你打包一下,带回家吃。”
“还带啥回家啊,离家还有差不点二十里地呢,我本来都有点走不动了,咋带啊?咱们就一起吃了它得了!”
男人见我真诚,就不再客气,说:“那好,正好我还有一瓶好酒,咱们喝点!”
我一听,高兴地说:”那简直太好了!”然后又一次对女人说,“你就过来吃点得了,我俩也吃不了。”
女人用眼睛翻了她男人一眼说:“你还真不客气!行,那你俩就慢慢喝吧!我可不吃。”女人仍然坐在一边不动。
我从女人刚才撇她男人一眼的瞬间,更觉得她有些相识的感觉。终于在一口酒下肚的时候想起来了,便放下酒杯对女人说:”你男人我是真不认识,你我却有些面善,如果没猜错的话,我都知道你姓啥。”
女人听了,有些愕然:“你知道我姓啥?不可能吧?咱们见过么?“
我说:“见没见过说不准,但我能说准你姓鄂,对不对?”
女人一听,更加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姓鄂啊?“
从女人的表情里,我知道猜对了,就进一步说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这个人叫鄂文华,只不过你没有她长得漂亮。”话刚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又赶紧纠正:“不对,是鄂文华比你漂亮!”结果我的话越说越走板,便有点口吃了起来:“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俩都漂亮,只是她比你稍微漂亮一点点而已。”我语无伦次地纠正了半天,才好像把话说明白了。
女人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个人说话还挺幽默,你说的鄂文华就是我妹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中学同学啊!八年级时我们同学了一年。只是毕业后好多年没见面了!”
女人点头说道:“怪不得呢!她就在我家后院,要不我把她叫过来,你们见一见?”说着,女人没等我回应,就操起手机拨起了电话:“老妹啊,干啥呢?我家来个人,说和你是同学,你过来见见呗?”
女人刚把手机放下不大一会儿,就听着外边房门一响,一个女声便传进屋里来:谁啊?还说是我同学?怎么跑到我姐家来了?”随后,屋门被推开,先探进一个脑袋来。
我坐的方向正对着门,一眼看出来了,来人果然是鄂文华。虽然有二十多年没见了,除了眼角出现了一些皱纹,模样变化并不是太大。她也马上认出了我,便闪身进来:“还真是老同学啊!你怎么跑我姐家来了?”
我简单说了刚才的经过,鄂文华听了,带着有些怀疑的口气问我:“你从县城回来的?不可能吧?我怎么听同学说你在北京呢?”
经她这一问,我知道瞒不住了,便承认确实是从北京回来,然后解释道:“我这不是怕说北京回来,被你姐拒绝,讨不到水喝么!”
接下来,我们互相交流一下各自的家庭情况,话题便转到当年上学的时候。
在一旁的鄂文华姐姐问道:“你们怎么就同学一年呢?”鄂文华假装叹口气:“还不是因为咱学习不好么,没考上高中呗!”
我说:“老同学谦虚了,哪是学习不好啊,而是考高中时的录取人数太少了。当时八年级一百六十多人,只录取三十五人,我只差两名也会被淘汰。如果再多招二十人,你肯定就能考上了。
“那还不是没有你学习好?”
“那我考上了高中又咋滴了?还不是没考上大学,最后还得回家种大地。”
“那肯定不一样了,你们高中毕业的有不少当老师的,我们初中毕业的哪有啊?”鄂文华知道我在帮她找补面子,语气里还是为自己没考上高中感叹。
“在咱们八二班,你是女生里学习最好的了,人也是长得最漂亮的一个。”我还是想讨鄂文华欢喜一下。
果然,鄂文华听我这样说马上就笑了:“你快拉倒吧,我还漂亮,你就会忽悠人!”
我赶紧辩解:“没有没有,我说得是真话!后来上了高中,我骑车上学路过你们村,有时能遇到你,都特别想看你一眼,可是你却故意不看我。”
鄂文华哈哈大笑起来:“咱们上学那阵,男女生也不说话啊,咱俩同学了一年,说过话么?”
“可不是么,除了上课有时回答老师的提问,我还真没听到你说话。”我很认同她的说法。
“就是嘛,再说你们男生也不主动点,哪有女生上赶着跟男生吱声的,那得有多贱啊!”
一聊起当年学生时代,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也难免心生感慨,我就想邀鄂文华喝一杯,她倒是很痛快,没有半点拒绝。
我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毕业后,我在乡里做了一段临时工,上班路过你们村子,偶尔还能碰见你,结果你还是假装看不到我。不说假话,当时我对你还真有点想法呢,觉得要是能找你这样的对象就算烧高香了,也算是我这牛粪有着落了。可是没有能递上话的人啊,如果放在现在就好了,我就会厚皮赖脸跟你说话套近乎,非把你划拉到手不可。”
我说到这里,鄂文华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说:“你别笑!我说的可是真的!当时我还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咱们的同学——你们村的王义龙,我想找他给过个话搭个桥呢,可是一打听,他家搬走了!我只能恨没有缘分了,才慢慢无奈打消了念头。”
听我说到这里,鄂文华脸笑得都红了起来。直到笑完了才说:“那时候,看你去乡里上班,想必你是有工作的人,将来不可限量,咱一个老农民也不敢高攀啊!”
我继续故意发飙地说:“唉,就怨那时候人太封建,耽误了多少好事?要不然咱俩可能就是一家的了!”
鄂文华又是一阵哈哈,然后说:“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你挺厚道老实的啊。现在怎么变得这样油嘴滑舌能胡咧咧呢!”
我们聊得正欢呢,忽然有个人慌慌张张从外边跑进了屋,冲着鄂文华的姐姐说:“大姑,你们还聊呢,这还喝上了,刚才有人说你家来了生人,报告给村里了,一会不得过来查你们啊!”
我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筷子,起身告辞,鄂文华和她姐姐都说没事不用怕,我说:“别了,我还是赶紧走吧,别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就拎着皮箱向门外走,鄂文华的姐姐说:这鸡肉你也没吃几口,我给你打包带上到家吃吧!”
我忽然想起,买鸡的钱还没给人家呢,赶紧从衣兜里往外掏钱,可是手伸进兜里,却拿不出来了,兜里什么都没有,这下子尴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再加上怕村里来人,结果一紧张,梦醒了!
伸手按开床头灯,看了看时间才三点半。心想这梦做得怎么和真的一样呢?躺在床上消停了一会,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躺在床上,刚才的梦依然十分清晰,觉得这梦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或许是去年夏天回老家的时候,在镇里信用社门口见到一次鄂文华的原因吧!梦里的有些地方和真的经历还真有些接近,比如同学一年没说话是真的,比如我上学路过他们村的情形乃至心里一闪念的小想法,也不是无中生有。
只是去年在信用社门口见面时,我们都已经是花甲之人了,还真是我和她同学到现在的唯一一次对话,而且说得很多,其中也有梦里的说的。
唉,人这辈子真是不禁混啊,梦里梦外,恍恍惚惚的,都好像在弹指一瞬的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