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不知多少年过去了,那是在很多年以前,我是知识青年下乡到农村,后到公社农机站,同师傅学过开车也跑过运输,那个年代,山路崎岖去一趟坝下张家口要走多半天时间半天才能到达,有时进货赶上天气变化遇上下雨就得在半路打间,哪时没有旅店,只有几家车马大店,
消失的车马大店车马大店住宿的房间是一排六间,中间进去,一掏两屋,夏季都住人,到了冬季,过路人少了,为了节省烧柴,就住一个掏空大屋了。麻纸糊好的窗棂,就留了三块大玻璃,窗户边挂着几串干蘑菇,屋里有两口大缸靠墙根放置,其中一口缸沿上挂着一把大号黄铜水瓢,不用去看那是水缸的标志。其余大小不一的缸里是腌制好的咸菜,有芥菜胡萝卜,茴子白酸白菜等,那都是给住宿的客人预备的。一口直径有一米的大铁锅稳在硕大的灶台上,分为两半的木质锅盖,几层笼屉上有尖尖的笼帽,大灶台边上有一小点的灶台,铁锅里的水滚开着,冒着腾腾热气充满了房间,一个大风箱同时吹着一大一小灶台的锅底火,这就是连二拐锅头。锅头连接着两盘顺山大火炕,要是都睡满了客人,估计能容下三十多人,一进屋的右边是小孩和女人睡的地方,在靠墙一个角放着老板娘的一卷行里,
炕桌上温热的一壶烧酒,几碟小咸菜,一碗五香蚕豆,粗糙的酒盅,一盏油灯,围坐在炕桌四周的是一些经常跑车的老客户,屋里四壁都是晃动的投影。锅台上慢慢升腾的蒸汽使每个人增添了不少神秘,吆喝声,面红耳赤的划拳猜令,气氛就陡然活跃起来。
消失的车马大店我跨坐在炕沿边,这样既便于少喝点酒,也方便看看马二媳妇是如何和莜面,推莜面窝窝。不轻易的回首,我看见了师傅的眼神聚焦在马二媳妇的背影上,那眼神就是光棍儿许久才有的饥渴目光,就像发情的公牛在凝眉母牛的屁股一般。马二媳妇知道有人在看她,女人的后背有眼缘,她不在乎,她从内心里喜欢让男人们看她,所以不由得走路也拿捏了,做饭扭扭屁股,拉风箱也是挺胸仰头,仿佛女人天生就是招男人眼珠子。马二媳妇也是苦命的女人,她的男人马二死了好几年了。那年冬天,生产队里在西坡上打井,马二是让哑炮炸死的,一声巨响,马二就在硝氨炸药的烟雾里睡着了,黑乎乎的脸,乌青的眼窝就再也没有醒来。生产队里出钱给他置办了一口薄棺,就把他安排到地下安息了。
马二媳妇在无意中和师傅的目光对视过,俩人对上眼时,马二媳妇就会感觉到自己脸上热热的,心跳也比平时跳的快,这种快慰过后又忘记了。她知道师傳对她有意思。
队里为照顾马二媳妇,就让她来做了老板娘。车马大店的收入归集体所有,马二媳妇就挣个高工分和补助费。队里到年底就把一家的口粮分到她家。将就着日子也一天天过去,孩子由老公公看着,她也安心开店,难耐的寂寞和孤独在大店里得以宽慰。马二媳妇有心红杏出墙,可惧怕世俗的偏见,更惧怕人言可畏。只好把红杏埋在心里,好在有过往的车把式,男人女人说说笑笑,日走星移,就觉得日子过得飞快,马二媳妇每月的内心躁动也被劳累淹没了。
一壶老酒醉不了人,男人们喝了酒,本事就大了,胆儿也肥了,挣着抢着把路闻讲述给大伙儿听。旱烟,老酒到也把每个人的脸膛烧的红腾腾的。蒸饭的热气扑满了整间大厅。锅台的火焰随拉动的风箱一闪一闪,映红了马二媳妇俊俏的脸,拉风箱时伸展弯曲的臂膀显得有力,胸前高耸的乳房流露着干练。
饭熟了。马二媳妇掀开锅盖,莜面窝窝特有的香味随蒸汽迎面扑来。车把式们和老客户们把一壶烧酒喝了个精光。马二媳妇给他们碗里挨个儿盛汤,轮到师傅时她特意给碗里加上一勺烩豆腐,师傅也感谢的一笑,这也许是对马二媳妇关注的报答?有时候会意的一笑,就代替了许多语言。
大伙儿在稀里哗啦的吃着,我也透过浓浓的蒸汽观察着每位不期而遇的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坝上的路边大店吃饭,大家的吃相各异,不受任何拘束,完全是返璞归真的感觉,这也是我后来常常在梦里回忆的情景。这正是:
消失的车马大店消失的车马大店
有缘大店来相聚,蒸汽隐约相思人。
吃饭的时间不长,满笼屉的莜面窝窝风卷残云般消失了,那可是马二媳妇忙乎了近一个小时才做好的饭。可又看到每位来客满意的表情,马二媳妇的忙碌也是值得的。饭后人们趟在大炕上听着艺人在嗯唱(讨吃的)
哎——嗨嗨,哎——嗨嗨。
坝上的寒冬呀,刮起了西北风,
住店的客人呀,就爱听我来哼哼
茭白的月亮啊,升在半空中,
难怪那世上遗留下人想人。
话说班青村里有位好医生
他的医术精湛治病又救人
骑上毛驴走村窜户来扎针
最拿手的医治风湿腰腿疼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好名声
就是有个小毛病
啥?
爱呀们爱女人
……
艺人委婉的歌声在空旷的大屋里回荡着,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小曲,喝彩声,鼓掌声,打下言的诙谐问答。使油灯晚会演出激情四射。我完全被这土里土气的唱腔深深吸引了。我沉浸在悠长的民间小调之中,要不是憋不住尿了,我是舍不得离开这热乎乎的大炕和存满人情味的曲调氛围。
吃饭后,我方便回来
艺人仍然在唱着那遥远的歌谣:
二女子借笊篱,出了门面朝西。
迎面碰见个冒失鬼,冒失鬼不讲礼,
包住二女就亲嘴,亲了嘴还不依,
把二女拉进了芦苇地
……
记得那天晚上,师傅半夜起来去小便,趁夜幕的掩护拿走了自己的被子,去了右边的大炕上。那夜马二媳妇的被子鼓起老高老高。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思念在农村生活的日子,虽然贫穷,但是留在我记忆里的都是美好。
去年夏天。我沿着昔日赶马车走过的路自驾游,从尚义县红土梁出发,一直到知青点。再也没有看到路边的车马大店。笔直的柏油路,满山的风电,满坡都是太阳能硅板,极目瞭望,我不由得也高唱起来——
瞭见那个村村
也瞭不见个人
我泪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消失的车马大店歌声把我的记忆抛到多年后,至今想起都让我为之心动。啊!坝上!草原!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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