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13 19:44
无根的落叶每到秋天,落木萧萧,看到那些被秋风扫落的叶子,翻卷在半空中,零落在尘泥里,心中不胜悲凉。这些无根的落叶,让我不由地想起一位亲人——我的张爷爷。
我生而不幸,爸爸十七岁时爷爷就过世了,与自己的亲爷爷竟没有一面之缘;我生而有福,一位张姓的爷爷让我饱尝祖孙之情、人间至乐!这段情感装帧了我简单的童年,却也在我心里留下一个永远难解的结。
在我的记忆里,张爷爷七十多岁,精神矍铄,须发花白,高而且瘦,身体却很硬朗。张爷爷是我爸爸年轻时偶有机缘认识的一位忘年交,他终身未娶,孤身一人,靠着游荡江湖悬壶济世为生。据说他当过兵,参加过抗战,曾经是一位军医,到老也还一直保持着军人的习惯作风,每天早晨都要早早起来锻炼身体;而且他医道高明,那时我妈身体不好,常犯胃病,他一来保准药到病除。
张爷爷每年都要上我家住上三四次,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小时候张爷爷来的日子,是我们兄妹最快乐的时光:我们环绕他的膝下,拉着他的衣襟,爬上他的膝头,捋他花白的胡子,抚摸他的伤疤;缠着他一遍又一遍讲年轻时的故事,讲那些枪林弹雨中的岁月……每次他离开都依依不舍,心里早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爷爷了!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像一只鸟,漂泊天涯,累了、倦了,找到一个树枝稍作歇息,就又飞走了……
直到有一天,也许是真的倦了,再也不想飞了,他住下来了,大概有两三个月的光景,那时我是一个懵懂孩童,隐约知道他跟爸爸商量他自己的养老问题,说自己攒了足够的钱,够给自己养老送终并有结余,希望爸爸能够收留他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我爸爸为人豪爽,向来重义轻财,自然不会在意老人的钱财,但那时奶奶还健在,还是要征求奶奶的意见,从三十几岁就守寡的奶奶坚决不同意收留张爷爷。爸爸十分无奈,大概是考虑到世俗的风言风语和奶奶的意见,终究没有答应张爷爷的请托。
尽管我们这些孩子苦苦挽留,张爷爷还是很失望地离开了,记忆中那段日子,我的一颗小小的心里装满了惆怅与落寞……
张爷爷一走,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大概过了一两年的样子,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门墙上赫然放着一顶精致的黑色呢子礼帽,“是张爷爷的”,我们兄妹满心欢喜,屋里屋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到张爷爷的身影,就只有那顶礼帽直到今天依然留在我的记忆里。现在猜度,当年他也许不愿面对告别,又特意留下一顶伴他生涯的帽子作为纪念吧!——一切都谜一样,无从知晓!
从那以后,一直过了很多年,爸爸还一直打探张爷爷的消息,知道张爷爷的一点行踪就很高兴。可是得到的消息总是零零星星且越来越少,直至杳然了……多年以后,爸爸每每与我们兄妹谈起这位老人,都是慨然长叹,有泪潸然。在我心中,爸爸心胸坦荡,个性张扬,是个豪情万丈的男人,他的心底应该是很想帮助这个孤苦的老友的,可是却拘囿于世俗的观念违了自己的真心,辜负了老友的厚望!难道在这个世界上挥洒真性情、做一个真我竟比登天还难吗!而张爷爷的个性,竟也是如此的耿介清高,一去不回头……
“霜景催危叶,今朝半树空。萧条故国异,零落旅人同。”一个抗日老兵,生活像一只四处飘飞的倦鸟,生命轻薄得像一片叶子,消逝了,不知所踪!快四十年了吧,今天,蓦然想起张爷爷,眼前是清矍的面容,心中端放着精致的黑呢礼帽一顶,怀念与悲伤潮水般涌来, 竟让我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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