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
我的手碰到那根蜡烛的时候,眼泪顺着眼窝滑了下来。我闻到了阿颜的味道。
那味道很淡很淡,但我还是一瞬间就辨认了出来。
上一个夏天我们在后山的桃花林里,她靠在桃树边,将我揽进怀里,用手替我梳理长发。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眯起眼时,就会闻到那股味道。
而现在那味道在被我的鼻腔里飞速地变质,变得油腻,腐败而混浊,但我仍然知道那是她。
母亲沉默地看着我。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劝我忘了阿颜,只是嘱咐我把蜡烛收好。
“就当留个纪念吧。”
我低头看着蜡烛不说话,好一会儿,又抬起头,重复着一年前的对话
“阿颜去哪了?”
“她被献祭了。”
母亲说,神明会对我们慈悲的不必总为阿颜难过。我没有回答。阿颜的离去在我们中间形成了一道隔阂。
我没法不恨她,是她把阿颜献了出去,我也没法恨她,因为如果她不放弃阿颜,被献祭的就会是我。
“原谅我,我只是做了个选择。”
最后我只能恨自己,或者偶尔——偶尔我会大逆不道地想,祭祀这种事,也许是不该有的。
春天结束的时候,我又到了那片桃花林里。桃花林还是那片桃花林,阳光也还是像去年那样暖和,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只是再也找不到阿颜了。我将藏在口袋里的蜡烛拿出来,立在一小片平坦的空地上,点燃。
我坐下来,依然是靠在那棵树上。风徐徐地吹动,残留在枝头的桃花瓣追随着风的脚步。我又闻到了阿颜的味道。我靠在树干上,仰着头发呆,太阳暖洋洋的,逐渐模糊了视线。
在一个昏暗的密室里,阿颜浑身赤裸倒在地上,利刃从头顶狠狠刺入。她激烈地挣扎,我还没有看清,她又不动了。那把刀从她的头顶稳稳地向后颈下滑,割开整个后背。展开的皮摊在后面像一对翅膀,可是飞不起来。她的皮被完整的剥下,连着头发扔在一边,似乎又回到了刚才。
然后翻过来开膛破肚。那把刀从阿颜的皮肤下和内脏上刮下黄白色的脂肪花,收进油腻的木桶里。旁边的桌上摆着一排蜡烛的模。
我大哭,大喊,阿颜,阿颜,我想要向她奔去。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可我叫不出声,也迈不动步子。似乎是融化在了空气中,可我仍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和像是被狠狠攥紧,捏成一小块的,很痛很痛的心脏。躺在地上的阿颜突然动了一下,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伸手抱住了我。满眼的红色,我看不出阿颜的脸,只能感受到一丝一条的肌肉和神经在颤动,是她的拥抱,我最熟悉的拥抱,湿漉漉的,但还是那么温暖。
我睁着眼茫然地流泪。朦胧间,越过她的肩,我看到视线尽头的太阳已经要落到地平线下了。不远处的那根蜡烛也只剩下很短的一截,即将燃烧殆尽。我用力闭了闭眼睛,把眼泪挤走。那微弱烛光在空中对着我颤颤巍巍地摇晃,它的光和夕阳的余晖重叠在一起,天黑下来的那一刻,它也一下子熄灭了。
“阿颜去哪了?”
“她去给神创造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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