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

江南的梅雨

又是一年梅子黄时，栀子花的香正浓，一枝接着一枝；木槿花开得疯了似得，一茬接着一茬。前一天还被日头晒得心烦意燥，一夜过来，接到姐的电话：“入梅了，要霉豆子了。”梅雨，不期而至，江南小镇毫无征兆地进入梅天。

这一个月中，空气是湿漉漉的，人是湿答答的，衣服晾在廊沿下，越晾越多，好不容易看到太阳露出来，赶快拿出去见一下太阳，还未晒干，雨又哗地倒了下来，一天里衣服拿出拿进好几回，恨得人直跳脚。老房子的墙壁上霉斑越越来越清晰，整个空气中弥漫着霉味，雨却没有停的意思。

临河而居的小镇，在这样的天里，总是有点遭罪，小巷子里漫着水，天井里的下水口来不及流下去，水就漫到堂屋，又浸入到房间里，说不定一夜暴雨后，醒来，床在水里泡着，拖鞋在水上漂着，父母要上班，孩子们就得在家用盆啊瓢啊往外沷水，打扫水渍。孩子哪有这般地耐心，沷着沷着，就烦了，干脆就随它去吧，想到等父母回来免不了一顿教训，一边诅咒着这厌人的黄梅天，一边又开始干起活，心里盼着这季节赶快过去。

而对乡村的孩子们来说，那简直是节日啊。稻秧已整齐地插好在田头，河水漫延，与稻田连成水汪汪一片，雨停的片刻，光起脚，祼着胸，以自家稻田为界，弯腰摸鱼，一趟趟地在稻田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一条，或许是条鲫鱼，也或许是条小白条，运气好，会摸到一条大大的鲢鱼，摸到了鱼的孩子总是大声地叫唤着，以引起其他孩子的注意。雨大了，有所收获的孩子就背着鱼篓子高兴地回家向父母邀功去了，一无所获的孩子还在一趟趟地摸来摸去，总是要摸到几条鱼才肯回家的。雨一直下着，看瓜棚里的老人已没有耐心看守，跑回家去玩点小牌去了，叮嘱孙子在里面守着，孩子是最耐不住寂寞的，呼朋唤友，招来一帮，承诺朋友们吃点西瓜，拿条菜瓜，哈，这瓜棚成了孩子们的天下，吃饱玩够了，直接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呼呼睡下了。乡下孩子，不管怎样的天，都有各自的乐趣。

可是，雨不停也不是个事啊。新闻里每日更新着警戒水位数据，小镇上的人也在雨不下的时候跑到不远处的湖边看看水，与往年的水位对比着。雨还是下着下着，防汛的气息越来越浓，圩区里的乡镇工作人员已全面调动到圩埂上，紧接着，机关里的工作人员也被调去圩埂上，夜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圩埂上晃动着，那是值班的人在巡逻看水。这时候，整个镇就开始紧张起来了，空气有点压抑，人们见面不似从前嘻嘻哈哈，开口就问今天的水位怎样啦？家里人去了圩上了吗？

不知哪一天，雨忽然就没了，太阳热哄哄地照着，水汽蒸腾，镇上的女人们开始晒霉豆了，开始晒冬天的衣物了水位越来越低，派去圩上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孩子们又开始粘知了，下河摸虾了……

梅雨过了？梅雨真的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