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基督山伯爵》作者大仲马。很小的时候我在中央六套看到一个电影的片段，在破陋的黑牢里面，一个老人问一个年轻人：“你知道我们永不可被剥夺的东西是什么？”，“自由！”年轻人马上答道。“不，”老人微笑，“是知识”。对当时年纪很轻的我来说还并不怎么能理解老人这么自信的缘由，但无论如何，老人的气势在我心里留下了沉甸甸的重量。后来知道这段电影片段是来自基督山伯爵，剧情是水手唐泰斯被诬陷为政治犯后迫害到了一座孤岛上的黑牢里，也正是在那里唐泰斯结识了日后教给他智慧的老人。整部小说是一部完整的水手复仇记，并且复仇方式相当残酷：并不只是以让对方失去生命为目的，而是要摧毁对方的一切物质、精神世界。也正因为更高标准的复仇要求，主人公的复仇过程的铺垫部分就拉了两百多页。而且充满了复杂的关系、人名与繁琐的聊天措辞，长到我差点失去读下去的欲望。不过结尾还是不至于令人失望的，以一种漂亮利落的方式复仇成功，同时也收获了自己人生新的幸福。但是其实在最后一页之前我是怀着一种悲剧结尾的期待的，或者说不那么完美的一种结局。首先主人公复仇本身的公正性而言，这样一种以复仇为余生目标的行为是不是值得作者给予一个完美的安排呢？的确对其个人来说是有绝对坚固的理由来进行最残酷的复仇的，试图单纯原谅伤害自己的人是一种愚蠢的沉默与软弱。但是在其复仇的过程中不断用“这是上帝对人类错误行为的惩罚”这一点来美化自己的行为，这稍稍让人不齿。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个恶人，何必还硬是给自己披上一件宗教上道德的外衣来美化自己的行为----或许这是对心中尚存的良知的一种抵抗？其次在主人公处心积虑的复仇之后，是不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更能让人看清仇恨的本质？再加上相对于美好结局来说，悲剧结尾总是可以给人以更强的震撼也让人发出更多的思考。皆大欢喜立意上来说似乎要低了一点点。不过小说本身已经达到了足够的高度。大仲马先生好像一个熟练的工匠一样用普通的藤条和颜料在不知不觉中编织出了可以称之为艺术的复杂工艺品。但说心里话，就反转本身来说，并不如金庸的笑傲江湖精彩。铺垫过长，由老人那里学到的智慧过于完美和行事过于滴水不漏成为了不那么漂亮的几笔。

《银河英雄传说》作者田中芳树。首先第一句话，我向所有人诚挚地推荐这部宇宙背景下的未来科幻。请不要仅仅像对《三傻大闹宝莱坞》一样根据名称就将其归类到“肯定是那种能量炮互相乱射的幼稚小说”里去。我得说看这部小说得花很多耐心。这是第一本就算在看第二遍时候我也完全无法快速阅读的小说，因为谈话及陈述间的逻辑性极强，阅读稍快一点根本无法理解。书中以尽量浅显的方式大量讨论了关于国家本身存在意义，战争的目的，独裁与民主等等问题。而这些是在我以前所有的阅读中不曾思考过的。

“莫大的流血、国家的破产、人民的穷困。如果要实现正义就不能缺少这些牺牲的话，那么所谓的正义就好比是个贪欲之神，丝毫不知足地在要求一样又一样的祭祀品。”

“这场战争虽关系到国家的存亡，但和个人的自由及权利相比的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将战争比喻作登山的话，决定应该登上哪一座山的就是政治。而决定应该用什么样的途径，如何作准备工作的就是所谓的战略了。最后，如何依照原先决定的途径有效率地攀登上去，就是属于战术方面的事情了”。

“人类各种行为中，最为卑劣无耻的是什么？----权利的拥有者和谄媚权贵的人藏身于安全的地方，歌咏战争的伟大，用爱国心和牺牲精神等名目，强制将与自己无关的人送往战场，这种行径最为无耻！”。

“不管再怎么不敢面对现实的人类，也不会真正地去相信自己会不老不死。但为何一旦说到了国家，便有那么多的呆子坚信会是永远不灭的呢？你不认为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其实，所谓的国家只不过是人类的群体在维持生存的时候，为了更有效率地达成彼此之间互补关系的道具。发明这个道具的人类到头来反被道具所支配是再也愚蠢不过的事情了。不，更正确地说是大多数的人类被少数懂得如何操纵控制这个道具的人所支配。”

“因为能够侵害人民权利的不在于别人而只在于人民本身。…责任确实是在全体人民身上，他们责无旁贷。而最重要的就在这一点上，所谓专治政治之罪就是人民把政治的害处归结到他人身上。”

以上是我在阅读过程中摘录的原句。它们让我开始以某种程度上更客观的态度来思考更庞大一些的问题。比如爱国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或者甚至只能称之为情绪？在战争中的双方都在极力使自己出动武力的理由变得正当时，正义该如何被评判？当我们每一个国民都只寄希望于一个清明的家长式的政府而不想去承担复杂的政治责任时，是不是同时也就主动放弃了对国家未来做决定的权利？我并不敢妄言以上摘录语句的正确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我们可以由这些问题做一些对现实的思考，也许我们的思维方式可以得到一种不同方向上的延展。

当然，除了这些大义的思考外，小说的故事本身也很值得一看。我最喜爱的人物是书中同盟国的元帅杨威利。本身拥有着高超的作战指挥艺术，却总是无法正当化自己杀害大量生命的愧疚感；身为战舰的总司令官，却又天性爱自由甚至偶尔散漫。种种矛盾总是可以在“魔术的杨”身上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结合起来，让我对作者的构思产生无限的尊敬。

最后，套用书中一句让人澎湃不已的话。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