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先生出生地在我家乡,我很想收藏一套他完整的作品集。在人际间拐了几个弯,联系上正在编辑准备出版全套的教授,据说他正筹划出版林语堂先生的三十三本全集。拨通电话,教授问明我意图后,问我,你哪个单位啊?我蒙了会,自己现在没有单位,如何回答才可以保证谈话继续下去呢?沉默了一会,我平静的回答,我没有单位。
什么是单位?在我们的文化观念与体制约束下,单位是个人和社会、个体和个体间进行交换的桥梁,是个体显示存在的舞台,是个体提升身价的增值器及安身立命的客栈。没有工作单位,个体与外界似乎就失去联系,感觉被社会边缘化了。在社会活动中,会被有单位的人笼统地冠以带有色彩的类别名称:社会上的人。
我们的文化如何把个体单位化以此辨别彼此的身份地位并消解个体差异呢?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但有一点显而易见的事实,单位观念就如围墙,把社会割裂成为不同群体,而每个群体内的人又几乎千人一面,他们按单位形成不同的价值观、待人方式,彼此互相排斥、相互防范,消耗着社会公共的宝贵的平等、自由、博爱等人性资源。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很难理解两千多年前原本只是强调公义名分的道德箴言,何以演化成人身单位化的社会符号,把原本应该活拨生动、平等对待的社会交往变成看不见血肉之躯的单位面具舞会。我不知道,假如孔子有知,是否会起诉我们曲解侵权呢?
周代是我们从思想上摆脱鬼神统治的肇始,政治治理、社会活动从求神问卦逐步转向礼制规则,把人从对鬼神的服从转移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由此制定了符合当时社会需要的礼仪,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启蒙运动。然而,按照霍克海默的观点,神话就是启蒙,启蒙却倒退成了神话,所谓的启蒙都内含着的人对权力控制的终极目的,比如神话是人通过神来控制世界让自己得到安全保证。
那么,儒家孜孜以求的礼仪,本质上难道不就是通过人与人恰当的关系去驾驭别人而统治人以和谐社会吗?就如现代科学以数学逻辑为根基,通过计算、测量、制定规则和体系的方式,将世间万物构建为统一的系统,我们逐渐放弃了对生命意义的探求,我们用公式替代概念、用规则和概率替代原因和动机,不再对诸如人如何认识世界、人生有无意义等形而上学话题的探讨,我们就被现代科学异化为理性工具,就如名不正则言不顺被千年帝制异化成千人一面的社会生活舞台剧。
我没有单位,不是我讨厌单位或反对单位身份认同的理由,我只是想提出一种观点反思时代潮流面前:我们是否该用新的方式契入以单位身份先入为主的文化互动方式中,放大人在单位同一性中天然的差异性,只把人的工作活动放在单位,以此而把人的平等尊严从单位中释放出来呢?看看那些充满生命活力的自然生态林,从来都不是只让单一种树木存活就可以持续茂盛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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