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波回忆杀。
那些陈年旧事,突然上头。
依次为:我爷爷的厚此薄彼、也是重男轻女篇;我的伶牙俐齿、也是铁嘴铜牙篇;四爷爷的飞扬跋扈篇;五奶奶的红颜薄命篇。
今晚,强烈谴责,不是,声讨,也不对,讲述,对,就是纯粹的回忆。还有乡愁。
讲讲爷爷留给我童年怎样的记忆。
《爷爷的重男轻女及我的铁嘴铜牙篇》
我家里,兄妹六个,依次是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再一个姐姐,我最小。
打我记事起,爷爷最喜欢的是三哥。
那时大哥二哥在县城上学,大姐和三哥在镇上上初中,我和二姐上小学,和爸妈住在学校里。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没有喜欢过我,甚至是讨厌我。可能因为我是女孩。
有一次,我可能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玩,玩到忘记时间。天黑了,不敢回去,就在爷爷那歇一夜。
爷爷非常不高兴,骂我不该贪玩。那时候还太小嘛,村子离我们住的学校有几里地,骂也不敢回,只能住在那儿。晚饭时,爷爷拿岀一个蛋糕给三哥(三哥一直在老家住,和爷爷做伴),我巴眼巴睛的看着那个金黄色的圆圆的蛋糕〈蛋糕是爷爷从县城二叔家带回来的,爷爷有个专门放零食的小柜子)
此时我还在脑补那时的场景。
哥哥美滋滋的吃,妹妹眼巴巴的看。
这还不算。
那时爷爷在家养了鸡。每晚必须要关鸡笼子。这晚,爷爷叫我去关鸡笼子。
窝天,这简直了。
我火透,极其抗拒的说,“蛋糕么不给我吃,关鸡笼子叫我,就不去。”
并且很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看向吃蛋糕的哥哥。
到底是小孩子,从不知道拐弯抹角。
爷爷说,“这小死女子,刚把饭吃饱饱的,还要吃个么蛋糕,快去(关鸡笼)。”并作势要打我。
“要是我今天不住你这,那你的鸡笼子是不是就不关,反正我不去。”我倔劲儿上来了,谁都不带怕的。
“耶,死女子,怕你是被你爸洋新(宠)上头了,叫这个口就叫不动,还一张铁嘴。”爷爷气得不轻。
已经忘了那天有没有被棍子侍候,只记得没吃到蛋糕,鸡笼我也没有去关。
爷爷不喜欢我,不是光不喜欢我,是不喜欢我们姐仨儿。当然,尤其不喜欢我,因为我有一张铁嘴。
有一次,家里面来了客人。吃饭时,爷爷说,“小,给我盛一口饭。”(他可以不喜欢你,吃东西没你的份,但是干活跑腿这样的事,你就是躲在角落里他都能把你提溜出来。)
注意,爷爷不是说盛一碗饭,他说盛一口饭。
虽然我那时才几岁的小孩子,但是我已经会察言观色(爸妈语)
可能人老了都会这样,越发矫情,他要摆出一副自己老了,身体不行、饭量也不行的样子,以此来博关注。
想来这也是人慢慢老去的一种悲哀。
我问,“爷爷,到底盛几多。”
爷爷说,“盛一茶盅。”
你看,果然不假。
我没有立即接过爷爷递来的碗,而是装作南一头北一脑的去找东西的样子,见我这样,我爸嗔怪,“小,你还不去给爷盛饭,你这样磨蹭是准备做么事啊?”
我说,“我找茶盅啊。”
爸爸和客人摇摇头大笑起来,爷爷则全程黑着脸,碍着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铁嘴,爷爷怎么可能还喜欢你,不掐死你算你命大。
《四爷爷的飞扬跋扈篇》
四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弟。
爷爷亲兄弟四个,爷爷排行第三。大爷爷二爷爷早逝,我没见过。有一姑奶,在我不大记事时去世。今天想说说的是我的四爷爷。
四爷爷四奶奶如今均已作古。四爷爷去世时八十五岁,四奶奶去世时八十四岁。都是寿终正寝。
叔叔们在外定居,家乡里的老房子不曾翻修。房屋已经倒塌得差不多了,只剩一间门楼还在岁月里坚守,风雨中飘摇。
打我记事起,四爷爷在村子里,大人小孩都怕三分。是那种自带威严的气质,盛气凌人不屑一顾的类型。
我三叔,就是四爷爷的大儿子,曾经这样调侃过他父亲。
“这个~~~(直呼其名),干部不像个干部,农民不像个农民。”
我爷爷和四爷爷最像的地方就是外型,都是瘦瘦高高的身材,笔直,穿衣讲究。在那个穷苦的年代,爷爷永远是藏蓝色的中山装,冬天里一双军用大头皮鞋,干净,清爽,低调。
四爷爷也是这样的穿搭,但是四爷爷却穿岀不可一世的威望和严肃。这大抵就是人家常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吧。
我爷爷奶奶一生只养育我爸和二叔。
四爷爷家里有两个姑三个叔。
按理说,那时候我爸妈和叔婶都有工作,而且叔叔的工作在那时还相当不错。我爸妈或是叔叔给爷爷每买一样东西都少不了四爷爷的一份。甚至是我四爷爷有时去县城我叔叔家小住,回来之后在人前人后的显摆。就这样四爷爷对我爷爷依然有一副很轻视的样子。
现在我们兄妹聊起往事还是很想不通,这底气,到底是谁给的。
后来我们一致认为,这也许是一个人性格决定的吧。
四爷爷当了一辈子的生产队长,有当官的潜质,也有经商的头脑。八十年代田地分到户之后,四爷爷瞅准先机,承包了村里的一大片山林。凭着这片山林,保障着四爷爷四奶奶的晚年生活基本上衣食无忧还小有积蓄。承包这片山,我爸自然功不可没。
钱,其实未必是个好东西。四爷爷如果没有钱,也许他晚年生活虽然清贫点儿,可能幸福指数还要高一点儿。因为他和四奶奶身体都健康,你说身上无病,心上无事,春鸟还不是笙歌?
四爷家的我三叔,年轻的时候非常帅气,琴棋书画的也都算上半瓢水,那时候有个半瓢水已经相当厉害了。当年招飞行员的时候,所有的考核都通过了,政审却因为是中农而失之交臂。很遗憾。如今三叔一家在新疆定居,很少回来。
四叔在结婚生子之后,因为脾气暴躁,性格刚烈,在一次服药自杀被救之后,一直生活不得志而郁郁寡欢,后来生病去世,不到三十岁。
小叔在国外打工十多余年,四爷爷四奶奶去世都没回来尽孝。如此背景离乡,抛妻弃子在外颠沛流离的挣钱,不知意义何在。
不好评说老人这一生。
因为性格吧,四爷爷还活着时,姑姑和叔叔们彼此不来往,和父母的关系也紧紧张张的,个中原因,毕竟我们是外人,大致是离不开个钱,还有就是彼此不服输的气势。这一点,很致命。
我爷爷性格懦弱很多。
因为他不用大刀阔斧挥刀斩乱麻。
我们家,关系单纯。因为不住一起,距离产生美,更因为我们一大家人都比较佛系。
爷爷八十二岁去世。算是寿终正寝。
爸爸可能因为工作压力大,喝酒抽烟,五十七岁那年,患肺癌去世。是我们六兄妹永远的伤痛。
我们六兄妹在母亲的影响下,关系相处得非常舒服。完全不用刻意,有事时相帮,无事时各过各的,很轻松自在。
《五奶奶的红颜薄命篇》
关于红颜,那时,尚且年轻的我认为,必定是明眸皓齿,杏脸桃腮,楚楚动人,樱桃红唇,杨柳细腰,婀娜多姿…
眉山目水间一顾盼便生了辉…
五奶奶朱自安就是这样一美人儿。
不止这些,还穿金戴银,轻移莲步,环佩叮珰。
我的个天,该配个什么样的英雄或是才子才能不辜负这样的人间尤物呢。
听老一辈的讲,五奶奶朱自安是地主家的小姐,岀入是轿子,随行有丫鬟,吃美食,住绣楼。
不岀意外的话,她必定会有大户人家的风流周党(倜傥)的公子哥儿下聘礼娶回家当少奶奶,锦衣玉食琴瑟和鸣的幸福一辈子。
然而造化总是弄人。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开始后,在那个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的年代,本来拥有着一把王炸的她,时势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五爷爷(家族远房的爷爷),一个矮小得近乎猥琐的男人。沉闷,寡言。
也是因为成分不好,才勉为其难的娶了她。在当时,于五奶奶,似乎是莫大的恩赐。
就这样,她,成了我的五奶奶。
不知道这样高落差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
五奶奶,曾经不说倾国倾城至少倾镇倾村的美,在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可怜已是朱颜辞镜花辞树了。
刹那芳华,像爱情一样,极不靠谱,转瞬即逝。
五奶奶,被苦难生活熬得灰头土脸。五爷爷早逝,丢下她和两个儿子相依为命。
两个儿子完全没有继承五奶奶高颜值的基因,是典型的矮穷矬,还丑,像五爷爷。
大儿子在年近三十才娶上媳妇,媳妇结婚近三年还没有添丁。五奶奶那个着急啊,这不是要断香火了吗,就挑唆儿子和儿媳妇离婚。
没承想,儿子婚没离成,倒让儿媳妇知道了五奶奶的小心思。
可想而知,那时候的儿媳妇,似穷苦人家的少奶奶,那个委屈还不得完全释放岀来,从此,家里一直硝烟不断。五奶奶的日子过得更是如履薄冰雪上加霜。
因为穷,二儿子只能倒插门。之后两口子一直在江西某个穷苦小山村艰难渡日。
几年之后,大儿子给她添了一个孙子,领养一个孙女(后来夭折了),在村头砌了三间瓦房搬岀去单独住了。
可怜了风烛残年的五奶奶,又瞎又老,一个人住在四面透风的老房子里。一日三餐,饮食起居,那艰难那困苦。哎,先闭上眼缓缓劲儿…
有一年的冬天,北风凛冽,又干又冷。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烤火,甚至一成几天都不岀门。
一个早晨,五奶奶被人发现死在了水田里,灰白的头发在水田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据说五奶奶想去邻村一个亲戚家拿白菜充饥,脚下踩滑摔到田里。有人说好像听到呼声,以为是猫,没人在意。
写下这些文字时,我的心,仍在隐隐作痛。朱自安,我在心里默念这名字,多么美好的寓意,父母赋予的希望一定是这一生都要过得自在而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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