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
初秋，深夜，星空如墨，月色渐浓……
掩映在夜色的城墙反射着起伏的光，他着一身青色的衣裳，眼神飘忽不定，欲言又止，“我不想，不想你走！”，夜晚的风似乎有些凉，他肩膀抖动着，像个哭泣的孩子。夜更深了，月影婆娑，墙上的光也暗了下去，路旁的姑娘看不清脸，只是这一身白衣，显得尤为清冷。“我……”万家灯火都已睡去，抽泣的声音四散随风，游走在一片寂静的街道，荒野……“唉……你走吧，是我不好”，语罢，他猛地向前，死死的抱住了她，又一把推开，不再去看她。
一团昏黄渐渐变小，而他却再也压抑不住，跪在地上，双肩颤抖。
郎骑竹马妾弄花
青黛的瓦沿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子里飞扬，从布满青苔的水井飘过，飘过桃花三两枝，穿庭过院，飘向未知的地方……
“瑞哥哥，你来嘛!”
“这花真漂亮，你就看一眼，婉婉想让你看一眼啊。”
“我还有功课，可不能陪你这小孩子玩。”少年乍看并无出奇之处，唯两眸黑白分明，平添一股清奇意味，“将来我要中状元，做大官”语罢，又是一阵摇头晃脑。
“瑞哥哥，你不理我了。婉婉……婉……”听到少女婉婉哭声，本就木讷的少年宋瑞，更不知如何是好了，“我……我看还不行吗，你别……别哭啦!”
“我就知道瑞哥哥最疼我了，你看多漂亮的桃花呀。”
“嗯嗯，好看！”少年有些心不在焉。他没听到的是“那……婉婉呢”婉婉的脸瞬间变红了，头也压低了，“桃之夭夭呢！”她这样想着，却不曾知道早有丝丝红晕泛上少女修长的颈。年少不识情，不知情根已深种。
庭院深深人安在
年华总是似水流，枝头桃花红又落。长安县城里的这座庭院依旧是一身斑驳，岁月不曾扰，沧桑亦不改。只是小小的人啊，已经长大。“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与你母亲已经为你寻了一处人家，洛县周氏，书香门第，祖上也曾做过官。”“宋瑞那个小子就忘了吧，这门亲事也不算委屈了你。”“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呀，你好好想一想啊。”“是，爹、娘我回房了。”
王氏有女初长成，赐名婉亭，取其温婉，亭亭玉立之意。她回到房中，只是坐着，看向窗外的灼灼桃花……“瑞哥哥，我要嫁人了。也不知你还记得婉婉吗？婉婉等不到你回来娶我了，可婉婉还是喜欢你呀。”她抱紧自己，想把这桃花揽入怀，仿佛空空的阁楼也有了一丝温度。
几日后，她见到了夫婿，确如父亲所说一身倜傥，温文尔雅。“嫁给这样一个人也是好的吧。”她这样想着，不觉泪已两行。夜深了，一灯如豆。“瑞郎，不知你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如意？婉婉有一事要与你说知，父亲为我寻了一门亲事，我要嫁人了。你在哪啊，婉婉想你……”
灯火昏黄，照一人孤寂，满纸相思，诉谁人衷肠，无法寄出的信在些微的光亮中化为灰烬。
一身大红嫁衣，她端坐轿中，脸色苍白，不喜不悲。唢呐清越，人声嘈杂，一路恍如隔世，不见旧时人，似与往事揖别。“那有什么婉婉，只有周王氏罢了”她如是想着，双唇紧抿。
似是故人来
年关将近，驿路也热闹起来，不过再热闹也是白天的，夜当是寂静的。今夜却与往时有些不同，一灯孤悬，一车独行，一袭白衣，她端坐在车中。两年了，她从一个破碎的梦，一路走向另一个破碎的梦，不，梦碎后哪里还有梦啊，不过是命运碾碎的年华。婉婉也好，周王氏也好，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孀妇，可怜人罢了。当轱辘……轱辘……的车声被夜风吹散，天亮了。诺大的宅子还是老样子，车夫上前敲了几下门。“谁呀？”“小姐，小姐回来了。”“小姐……”吱的一声，门开了，“哟，小姐回来了，快进、快进！”“婉婉！”“娘……呜呜……”“没事，没事啊，娘在。”“小姐她怎么了”“小姐她……唉，姑爷没了，冤孽啊！”她看着母亲的泪，父亲震惊的目光，一腔委屈就此咽下。她想倾诉，却无话可说。只是说累了，便回房休息了。
虽然下人们私底下说她是个克夫的，可她终归是小姐，日子也算平静。有时春至，她还会看桃花，桃花还是一片烂漫，婉婉再也没有了，她有时这样想。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不长。宋瑞回来了，今日来府上拜访。“不曾中状元，也没有做大官，只是当年落榜后，江湖流转，市井间字画为生，后承人提携，做一小吏，今公务至此，特来看望。”他笑着，怎样都不好看。她看着他半旧不新的衣裳，潦草的胡茬，怎么也想不起少年模样，言语间依稀见从前姿态，仅此而已。但就是这一点旧时痕迹，又唤起了她早已破碎不堪的梦，“瑞哥哥！这花真漂亮。”，这是她的瑞哥哥呀，满腹的苦涩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抱紧了她，她的手却不知如何安放，那个平静下午，那片桃花旁，两个不平静的人，说着不平静的话。她记不清说了多少话，只是讲她的思念，她的遭遇，讲周氏公子不过是落魄书生，真的周府公子是个病秧子，成亲一年多便去世了。讲她忍受着周母的冷眼，下人的冷嘲热讽和周父的隐晦目光，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不详的，是灾星！讲她是如何在夜里逃出周府，讲她在家中平静中不平静的日子，讲她的幸与不幸！宋瑞静静的听着，也在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的名落孙山，他的流落市井，他的寄人篱下，他的委曲求全，他的抱负成空、壮志未酬！他也不知讲了多少，只是最后总有些不安，他不再是当年的瑞哥哥了。他看着她，想着当年那树桃花，如果当时……当时已不在。
桃花还是当年红
是夜，一辆马车驶出长安城……他追上时，她一身白衣，看不清面容。她说这尘世太苦，愿伴青灯古佛。他不知道的是，几日后的清晨，阳光很暖，像恋人的目光，她身后是青灯古佛，眼前是漫山桃花。她闭上眼，一袭红衣飘然而下。桃花红，比不过嫁衣红；嫁衣红，红不过美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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