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 儿

孩子在上海上大学快一年了，她还没有去过孩子的学校。四月中旬，她在舟山同学处小住了半个月。孩子十九岁生日临近，要不要去学校看一眼孩子和他的学校呢？如果读大学期间一定要到他的学校去看一下的话，这次是个机会，毕竟舟山离上海只有四个小时的车程，有直达的大巴，很方便。问孩子，孩子沉吟一会说：老妈，你还是来吧！
孩子生日那天晚上到学校一起在外面吃个生日饭，第二天上午在他校园内看看就在学校食堂中午饭，饭后高铁回长沙。她认为这样安排不至于耽搁孩子太多的时间。
孩子踩点来接的站。白色T恤外面套蓝色的衬衣，宽腿牛仔裤，黄瓜腰上捆着条皮带。她有点担心他的裤子会往下掉。孩子推着她的行李，她推着他的单车，边走边聊，向网上订的民宿走去。
打开房门，右边小厨房左边小客厅，里头卧室。她把笔记本电脑取出来，要孩子帮她整理一下，然后到厨房找水烧水喝：厨房里除了有直饮水开水壶以外，炊具相当的齐备。居然还发现了面条，各式调料。她惊叹:可爱的上海人民啊!一边表扬自己房间定得好，一边感叹只要有米，就可以在房间里开伙了。孩子提醒说：“妈妈，你再找一下，说不定有米。”果然，左边厨柜的最下面她找到了米。
来之前，她就给孩子准备了他爱吃的手撕刁子鱼，熏带鱼，烤鱿鱼，只要热一下就可以吃。娘俩一合计，决定在住处晚饭。把米饭煮上，出门找青菜和肉：给孩子做生日饭不能太简单了。
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她找到了鸡蛋，西红柿，肉，芦笋尖 。 四个菜，一个西红柿鸡蛋面，相当丰盛的生日晚餐。母子俩边吃边聊。孩子讲着近段的学习任务：一个微电影要拍，导演加编剧，要边学边干，很是吃力；近期要交的论文有七篇；研学要交结题报告；思源计划小组明天下午有活动......。她细细看着孩子的脸：脸好象削瘦了一些，脸上冒出来了几颗痘，下巴上钻出来的几根胡须长到了两厘米。她心疼起来，再看了一下时间，从见面到吃饭两小时已经过去。催孩子快点回学校。两人一起下楼，再租了一辆自行车，将孩子送到了他宿舍楼下。“妈妈，我先上去了哈。”她冲他挥挥手。孩子几步就跃上了楼梯拐角。倚在单车上，抬头数着那些窗户里透过的光：是哪盏灯陪他的孩子度过这许许多多的夜晚呢？
要不要早点回长沙？孩子这么忙, 呆在这里是给孩子添乱。如果提前回去，孩子又会怎么想？以为她生气他心里也会不好受。这次就压根不该来，其实当时孩子是不好拒绝自己......，各种念头在她的脑子里拉扯着。第二天8点多，才起床，孩子打电话过来了。他六点左右就起床在拍微电影了。母亲可以再一次预约进校，也可以去附近的五角场逛一逛。“好，好，好。”停了一下，问了一句：“我们会一起吃中饭吗？”“我们到时候在学校食堂吃。”她决定按原计划走。收拾好行李，吃了点昨晚没吃完的，再将没有吃完的倒进了垃圾袋带出了门。
天变得更冷了，还在飘着小雨丝。她带好帽子，扎紧围巾，抱了抱胳膊。找了辆单车，开了锁，拿出纸巾，将车上的雨水擦干净，自言自语：“一个人到哪里去好呢？”
骑着车在街上走了一阵，发现自己又转回来了。重新打开地图：还是到学校里去看看吧，哪怕给校门拍张照也是可以的。只是到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给拍个照。上个月娃他爸过来，至少他还有娃给他拍照，陪他逛街。骑上车拐进了另一条街。风很大，把鼻涕都冻出来了。用手了蹭了蹭鼻涕。管他呢，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天更冷了。她将自行车停了下来，将围巾扎得更紧实一点。听孩子说上海有很多的咖啡馆，附近有没有？有的话，也可以去买杯咖啡，进去暖和一下，如果有地方坐，就更好，就一直呆到十一点好了。可是街道的两边没有找到咖啡店。她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十点。收起支车的脚，继续去找校门拍照。

终于看见一张校门，但没有校名，不适合拍照。她决定先进校门。一幢现代气息的大楼矗立在眼前。给大楼拍了个照。还想来个自拍，可顶级的美颜也掩不住她脸上的被冷风吹得发青的脸。在教学楼附近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将车锁好，步行应当可以让身体变暖和一点。校园内很安静，很少有学生走动。今天周日，教学楼内都亮着灯。看来每个的孩子学业都很繁重。

这时她找到了可以打卡的校门。门口有几个人在拍照。年轻的女孩子和几个年纪大的人在说笑，那应当是女孩开心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她远远地看着他们各种组合拍照。等到校门口只留有两个保安，她才给校门拍了一张照。其实这种照片网上就有搜，拍得也好看，自己拍不拍都没关系。要不，还是找人给自己和门合个影？几个年轻的学生走出了校门，他们都带着耳机，目不斜视。母亲走上前几步，又退了回来。一个黑色衣服的女孩子，瘦瘦弱弱的，她迎了上去，拉起笑脸：“小妹，可以帮在这里拍张照吗？”女孩子点了点头。她深深吐了一口气，迅速地将大围巾解开将围巾搭在女孩子手上。转过身，在校门口立定，扯扯衣服，理了一下头发，定住笑脸。看到女孩点了五六下，她走回去连说谢谢并接过手机。终于可以证明自己来过孩子学校了，她安慰自己。
时间还只有十点半，进校园再逛。终于看到一个学生超市，有咖啡。进去点了一杯热咖啡，这时她又看到超市有卖学校文化衫。很庆幸碰到了这个超市，她知道哪样打发下来的时间了：选衣服，试衣服，买衣服。结帐时，她小声问“可以打折吗？”“学生卡可以打9折。”她停了一下，“那你等下，我给小孩子打个电话。”十一点半了，终于可以给小孩子打电话了。她退到旁边，打电话，没人接。等了一会，再打，通了。还没说话，那边孩子着急的声音传过来：”妈妈，我还在拍电影，我就过来。”她忍不住问：“你还要多久？你还是可以一起吃中饭吗？我们在哪里吃中饭？”只要孩子有一点犹豫，她就决定一个人吃完饭回家，坚决不让孩子再为难。“我十分钟就过来，你在那边等我。”孩子肯定地回答。她将那个念头吞下去，要他把校园卡屏截发了过来。买好单，喝完最后一滴咖啡，到学校食堂去等孩子。
电话响起，“我在......”，抬头，她看到了她的孩子在她左边两米远的地方冲她笑。孩子拿起她桌子上的包和杯子，带她向二楼走去找了个座位。她道：“儿子，你快去买饭，吃完我们到光华楼前合个影，我接上行李就出发。”一个蛋包饭，一个土豆鸡排饭端了过来。“刚刚在超市我应当给你也买杯咖啡的。”“妈妈买了些啥？”“五件衣服。衣服还很漂亮。对学生来说还是有点小贵哦。”孩子看了一下手机，没接她的话，抬头说道：“呀，妈妈，我还有一个会。”她的心沉了一下。问：“啥时候？你还可以吃饭吗？”“就这个时候，线上会。我本来以为可以放水的，他们一直在等我。”孩子指了指手机。看到孩子终于在吃完饭时结束了线上会议。“我们快走，然后你抓紧时间中午休息一下，早上你起那么早。”母亲站了起来。
和孩子吃两餐饭，不，准确的说是1.5餐的饭，占用了他三个小时。她必须快点离开。母亲心里有点愧疚，但不能说出口。
终于快到地铁站了，母亲问：“这次组织来看望你，有没有要帮忙解决的困难嘛？”“没有了。上次爸爸已经关心过了。”母子俩都笑了。
回到家的母亲一大早看到了孩子的信息：没能陪好妈妈，深感抱歉。回复时间，凌晨1点半。
“请替老母亲保重你的身体。”思考了很久，想说的也很多，但这是最重要的。 是的，“ 吃饭”、“保重身体”，两个词，六个字开始成为和她长大分离的孩子交流的主要关键词。
天下的父母和他们长大的孩子之间大都只能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