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

    农民，是金字塔最底层的人。

    今天我去省会周围的一个村庄去调研，有一种苦瓜甜瓜一口吃下肚子的感觉。

    你无法想象这个小村庄有多么寂静，早晨九点钟了，几乎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街道上找不出聚在一起拉家常的村妇，只有来去匆匆的车辆和过往匆匆的行人。村民们对我这个陌生人很是好奇，骑着电动车走了老远还不忘回头打量我，一位在浇菜的白发大爷不时抬头看看我，嘴里咕哝着：“这人是谁？”。大爷要事在身，我不便打扰，于是我继续在村内寻找目标。因为我知道对一个农村人来说，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他们心里，从土地里长出的能填饱肚子的植物是无比重要的。村子不大，大约有两三百户人家，除了主街上铺上了水泥路外，其余的路全是靠人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土路，在阴凉处还长着墨绿的青苔，在村尾，是一所二层小楼，大约十来个房间，我隔着铁门往里看，院内清一色的水泥地，连颗植物也没有，楼上竖着三个大字——幸福院。

      这里的村民极不配合我们的工作，当我们问他们涉及养老的话题时，他们连忙摆手，甩给我们一句“你们别问俺，俺读书少，俺不知道”就悻悻躲远了，倒是一位老乡和我的朋友相谈甚欢。听到我朋友叫老乡一声大哥，我有点发愣，那人看上去年纪绝对比我们大很多，你怎么能叫他大哥呢？谈及年纪，那位大哥说他二十六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那人脑袋半秃，身材臃肿，光着膀子，穿着半截的灰色的大短裤，拿着一把旧蒲扇噗嗤噗嗤地扇风，别说二十六，说三十六我也信！我朋友向我微微一笑，你瞧吧，我就是应该喊他大哥！想起朋友口中的大哥在得知我们的来意后曾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喝茶，算了，我还是抓紧完成任务要紧。

      我在村口遇到了两位剥黄豆的老人，一男一女，客套了几句，随后切入了正题。谈到养老的话题时，两位老人的语速明显加快了，那位老奶奶更是激动不已，我虽然听不大懂这乡间俚语，但是我听懂了这位老奶奶的大概意思：感谢党啊，感谢毛爷爷啊，每逢年节村里就发二十斤面二十斤米啊。随后又谈她的子女，几个孩子倒是孝顺，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大儿子这病那病花了四万多，大二媳妇又有病了，孩子还要上学……老人向我敞开了话匣子，谈到深处不由掉下泪来，我连忙走近老人，一边顺她的背，一边拿出纸让她拭泪，老人指着她的眼对我说：“孩子，你看见我的眼睛了没？这是白内障，几个孩子刚凑钱给我割完，现在又长出来了……”我看了一眼那只像碗一般大的旧铝盆里盛着的又小又瘪的黄豆，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在街上看见了那个“大哥”，他再一次招呼我们去喝茶，茶没喝成，我倒在门口见到一位大叔。不容易发现人踪，我怎能放过？！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希望大叔配合我的调查，大叔接过了问卷，随后跑进屋子里戴上了眼镜，仔细查看问卷。提到养老问题，老人浑浊的双眼几乎噙出了泪花，他指指窗外，我看到了那个“大哥”和另外一个男人，“我小的儿子已经三十八岁了，弟兄俩连媳妇也没娶上，还不是因为没钱？更何况交养老保险了！”我听不大懂老人的方言，模模糊糊倒是听出了他生活的不易，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庄稼人没钱！没钱什么事也干不了!我问大叔：“村里是否发放米面？”老人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对我说：“哪里是挨家挨户发！明明是谁和村干部关系好就把米和面发给谁，像我这样的，饿死也不会等来村干部发来的米和面！”我问老人，“是否想过老年生活在养老院里居住？”老人回答我说：“养老院?就是那个幸福院！在幸福院住需要钱啊，再说了，我自己有儿子，在幸福院住不白白让人笑话了?况且，那幸福院就是一个摆设，没上面的人来检查的时候，村干部就不让人住，等到有人来检查了，村干部又会安排人去住，等检查的人一走，搬进去的人又会搬出来。”老人似乎把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看成了救世主，才会掏心窝般和我谈话，期望能够改善他的生活状况，但是，我有心无力。

      许多人向往的田园生活，在农村人看来只是迫不得已。想起我妈笑着对我说“麦子卖了七百，农药化肥耕地的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九百，我还赔了两百！”看着眼前的大叔，我才知道妈妈的笑里包含着农民的多少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