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如堆冰砌雪的白,唇瓣是艳若滴血的红,一张俏脸宛如上古画卷走出的绝美仙子一般,天香国色,无人可比。长发如瀑,柔顺且带着淡淡芳泽。
面上不由一阵发烫,许杰忙拱手施礼道:“这位姑娘,不知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那少女身着一袭锦绣裙裾,姿态清瘦飘逸,低头还了个礼轻声道:“回公子的话,妾身姓崔,名珍娘,乃城东崔员外之女,深居闺阁多年早已听闻公子风流俊采举世无双,今夜所见,果真名不虚传。如蒙不弃,妾愿自荐枕席,解君疲乏,以慰相思之苦。”
许杰见她三千青丝垂肩披落,虽未见珠玉琳琅却无端更加惹人怜爱,不由暗自忖道:真乃天赐佳人,一偿吾之平生所愿也!
当下两人随即拜为夫妻,柔情蜜意共享那鱼水之欢。
从此,珍娘夜夜来访,两人翻云覆雨,如胶似漆,说不尽好生快活。
一日,珍娘未至,许杰便怏怏不乐,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翌日,夜里珍娘匆匆而来,举止仓猝,神色哀伤。
许杰奇而问之,珍娘初支吾其词,尔后泣涕涟涟,道:“许郎,实不敢相瞒,妾身家教严格,幽会许郎之事家父已经发现,信致兄长即日将归。妾兄在京任职,官居刑部侍郎,性情严苛,重气节,他若知之,妾万死一生。妾但死无惧,只是念及将与许郎生死相离,心如刀绞,悲痛难忍。”言毕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许杰听罢亦黯然神伤,悲极恸哭,指天立誓曰:“许杰此生不忘珍娘之恩,他年若遂凌云志,必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迎娶你过门。”
珍娘闻言捂脸破涕为笑,旋即正色道:“苍天在上,后土可鉴,只愿君心似我心,我定不负相思意。”接着又道:“妾心中虽痛,奈何以如今之势,唯有尊父命回到崔家,不敢出门庭半步。诚心认错,以血缘之亲,家父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他年许郎高中亲自登门求亲,家父必然应允,到时便再也无人阻拦我们。”
见许杰犹豫不语,珍娘莞尔一笑,曰:“三年后即是秋试,以许郎之天赋,必能大魁天下。如若许郎有心与妾厮守,又何差这三年。”及巫山云雨之时又是百般娇柔,许杰虽有不甘,仍知晓事理,遂应允。
珍娘便是如释重负,悲色顿消,颜如朝露。两人相依相偎一夜尽欢。
日上三竿,次日许杰一觉醒来,发觉身侧空空,枕上残留着的几丝余温告诉他,珍娘刚刚离去不久。
许杰惘然若失,昨夜还与珍娘沉溺欲海,香艳快活,此刻却是人走席凉。思及此许杰心中一阵激荡,只恨不能马上就去寻她,只是自己如今身份低微哪里配得上珍娘?思来想去,竟如坠阿鼻地狱油煎火燎般心痛。
痛定,许杰长叹一声,决心攻书,参加三年后的秋试。
至此之后,许杰一心向学,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全部背得滚瓜烂熟。然寂寞相思之深,致使形容憔悴。读到痴男怨女情意绵长之作时更是潸然泪下。
暑去秋来,时光荏苒,虽是度日如年,终究三年已过。
许杰本就天资聪颖,再加上发奋三年,秋试中毫不意外金榜题名。
殿试中天子见其一表人才长于辞令,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不禁龙心大悦,即刻下旨封许杰为洛阳太守。
上任前,许杰向属下打听刑部崔侍郎其人,惊闻崔侍郎已于三年前因病请退辞官,回归故里。
许杰心下隐感不祥,却不知所起。
三日后,洛阳许太守上任,衣锦还乡士绅百姓夹道迎接,万人空巷。
“为何独不见崔员外?”许杰惑而问周围。
闻者皆扼腕长叹答曰:“崔员外已与年前去世,崔家已败。”
许杰闻之厉色道:“崔家公子尚在人世,何败之有?”
“崔公子虽尚在人世,可惜身患痼疾,药石罔效,命在旦夕。”
“那崔小姐呢?”许杰复又急切问道。
那乡绅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崔家之败传闻便是与那崔小姐有所关联。三年前崔小姐疑似与他人有染,此乃败坏门庭家风之事,崔侍郎虽在京任职公务繁忙,亦恼怒不堪上表告假回乡,当即家法重罚了崔小姐,崔小姐身骨柔软且身怀六甲,不久后便伤重而亡。如今崔家之败,众人皆道此乃崔珍娘冤魂不散报应崔家所致……”鬼神之说人皆诚恐,冥冥之中因果报应不爽,世人笃信之。
话未说完,只听得扑通一声,太守大人从马上跌落下来,不醒人事。
众人方寸淆乱,倒茶喂水掐人中,几经周折许太守终于转醒,却气若游丝呼吸不畅。众人又折腾了好半天太守终于清醒过来,方才放下心陆续离去。
待众人散去,许杰即遣退随从,直奔崔家老宅而去,失魂落魄之情溢于言表。
城东崔家本是洛阳的世家大族,不料时隔三年,昔日富足如今却是家道中落,满目皆是杂草丛生,残垣断壁,宛如枯茔。
触景伤情,许杰想起昔年珍娘的音容笑貌心中风雨飘摇。沿路走了许久,只见后院里头那枯叶与荒草之间有一座孤坟,强压住心头的阵阵翻涌,一步步走近,待看清墓碑上字,许杰不由得失声恸哭。
只见碑石之上刻的是:崔氏珍娘之墓。
虽然早已听闻珍娘的死讯,但亲眼所见她的墓碑还是难免哀痛欲绝。
许杰哽咽着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石碑,珍娘,珍娘……他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名字,一如当初她在身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整整三年的等候,而他,最终仍是失去她了……
不知哭了多久,天色已是渐晚,金乌西坠日薄西山。许杰依依不舍起身离开,宛如行尸走肉般向宅子深处走去,寻找着崔家公子崔承旭。
这崔家宅子似久无人居住,遍寻也不见崔承旭的踪影。许杰寻了半天终于在一间偏房听到里面传出的咳嗽声,犹豫了一会儿,便推门而入。
只见那躺在床上的崔公子面无人色,眼窝深陷,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那崔承旭看见他,脸上露出狐疑之色,道:“公子仪表非凡,请恕崔某眼拙,不知公子是?”
“在下新任洛阳太守许杰。”许杰冷淡道,当下便将自己与珍娘的事全盘托出。
崔承旭听罢呆征住,沉思了半晌,神色悲戚道:“只可惜了我那珍娘妹子……三年前崔某接到老父书信言妹妹与他人有染,匆匆赶回家中却听闻妹妹苦受家法而死。如今崔家人接连不幸,或是天灾或是染病,家父家母也于去年因病过世,而我亦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许公子,这是崔家欠你们的,是崔家害了珍娘害了你呀!”
许杰见他说得这般真切诚恳,又回想到珍娘,只觉得万分悲恸难忍,叹息泪流不止:“珍娘去世时你并不在场,那不是你的错,崔家既已得报应,你也无需过于自责了。”沉思良久,又下定决心说道,“若是鬼神降灾,在下倒有一个办法,崔家或许有救。”
一个月后,洛阳城里传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市人皆震惊。
洛阳新任太守将与崔家已逝小姐珍娘结冥婚,择日即将完婚。崔家小姐三年前就已过世,许大人此举缘之为何?市人议论纷纷,各种千奇百怪的谣言出炉,或曰许大人便是当年那与崔小姐有所奸情的人……然此等诽谤当朝大臣的言论,诸人自然不敢过多妄加评论……
“珍娘,许杰已实现当年之誓言,八抬大轿娶你为妻了……你看到了吗……至于崔家,便是放过他们吧,冤冤相报何时了。”许杰看着眼前的灵牌自顾自地说着。
爆竹白烟渐渐散尽,他回忆着,心一点一点的痛了起来,珍娘的样子也一点一点的在脑里浮现,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一双眼里全是袅袅烟水,相思无限。
那一眼相望,便是一生一世的牵挂。
珍娘……
我离去的三年,你在那黑暗的老宅子里,是否觉得孤寂。
“珍娘,以后就离开那里罢……有我一直陪着你……你开不开心……”淡淡的尾声,随着那白烟一同消散。
许杰知道,他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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