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卞,是聊城的兽医,膝下仅有一女:小名胭脂,长相温婉可爱。
老卞视女儿如掌上明珠,一心要找个富贵人家,结果高不成低不就,反而耽误了女儿的婚事。胭脂的闺蜜先后出嫁,平时能说上话的只剩对门龚家的媳妇王氏。王氏轻佻诙谐,常念叨着帮胭脂说媒,始终没有落实。
这天,一个素服少年走过两家门前。胭脂见他相貌风雅,不由得多看几眼。王氏借机凑到身旁,笑问:“认识吗?”胭脂摇了摇头。王氏讲道:“这是南巷秀才鄂秋隼,家里是书香门第。我娘家就在南巷,与鄂家相熟。眼下鄂公子正为妻子服丧,等白事过了,我帮你说媒。”胭脂笑而不语,转身退了回去。
王氏的丈夫常年在外经商,自己闲来无事,便找了个睡觉搭子——名士宿介。当晚,王氏将白天琐事一一道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宿介早想换个搭子,于是在第二天深夜,翻墙摸到胭脂房外,轻声叩门。胭脂隔门问道:“是谁?”宿介应道:“是我呀,南巷小鄂。”胭脂讲道:“深夜到访,不便开门。你若有心,就明媒正娶。”宿介眼珠一转,低声回应:“空口无凭,你送我一只绣鞋当信物。”胭脂不允。宿介催促说:“你若不给,我便不走!”胭脂无奈,脱下绣鞋扔出窗外。宿介揣进怀中,心里盘算:有了这只绣鞋,谁不信胭脂与我交好,到时她声名扫地,不嫁我又能嫁谁?想到此处,熟练地翻出外墙,跑过门前的小道,又跳进龚家院里。到了王氏门外,宿介忽而警觉:这婆娘心眼小,若发现了绣鞋,岂不是要撒泼打滚,还是藏起来吧。一边念叨着一边摸向怀中,里面竟然空无一物。坏了,一定是掉在半路了!宿介正要回身,王氏已经开门走出,拽着他低声呵叱:“没良心的,咋才来呢?赶紧进来!”宿介不敢言语,埋头走进房中。
话说绣鞋在哪?其实被守在附近的无赖捡去了。无赖名叫毛大。为何要用“守”字?因为毛大喜欢王氏,挑逗几次也没得手,心里犯嘀咕:看她举止不像良家妇女,难不成还有别人,这世上还有比我更优秀的人么?于是连日守在龚家门外,一心要破解谜团。正赶上一个人影跳出卞家、跃进龚家,中途还掉了一只鞋。毛大捡起绣鞋,拍着脑门慨叹:“高人呐……睡完卞家睡龚家,这是哪位前辈啊?”当下翻进龚家,摸到王氏窗下听动静。房内,宿介正向王氏套话,询问胭脂的日常喜好。毛大听得仔细,暗道:我毛大是何许人也,哪能找王氏凑合,要找也得找胭脂!于是拿定主意,翻出龚家,直奔卞家而去。
谁知门路生疏,毛大摸到了老卞窗外。“谁呀?”卞妻问道。毛大应道:“是我,南巷才子小鄂呀……”“兔崽子!”老卞大吼一声,持刀冲了出去。毛大来不及脱身,只能伸手搏斗;方才夺过白刃,却听卞妻高声呼救,情急之下,一刀杀死老卞,转身翻墙出逃。慌乱中,遗落了那只绣鞋。
官差稍后赶来,收集尸体、物品,一并呈交县令。县令顺藤摸瓜,传唤胭脂问道:“你的绣鞋为何会在现场?”胭脂道出当夜之事。县令又问:“你与鄂秋隼的事,还有谁知道?”胭脂认定小鄂是凶手,唯恐连累王氏,当下摆手称无。县令抓来小鄂审问,免不得动刑走过场,最终录得口供,判处小鄂死刑,上交州府复核。
济南府尹吴南岱发现事有蹊跷,派人查问小鄂,竟与口供大相径庭,于是提级复审。府尹先将小鄂接进大牢,接着盘问胭脂:“你在门前遇见鄂秋隼时,当时还有谁在场?”胭脂摆手称无。府尹唤小鄂来见,如是再问一遍。小鄂答道:“龚家的王氏也在现场。”府尹叱问胭脂:“先前说没人,如今多出个王氏。你这丫头没个实话,用刑!”胭脂吓得跪在地上,一五一十道出实情。府尹传唤王氏,问道:“胭脂已经招了,是你怂恿鄂秋隼杀人,是也不是?”王氏跪地哀嚎:“冤枉啊,小浪蹄子想找男人,我逗她玩呢,从来没有撮合二人!”府尹又问:“此事跟谁说过,你丈夫知道吗?”王氏答道:“我夫在外经商,已有半年未归。”府尹叱道:“当地人说,你是有名的碎嘴子,这事能不跟别人说么,用刑!”衙役拿来拶具夹手指。王氏吃受不住,招认说:“曾跟相好宿介讲过。”府尹唤来宿介,结果一问三不知。府尹怒道:“勾引人妻,绝非善类,用刑!”一番毒打过后,宿介供述:假扮小鄂勾引胭脂,归途遗落绣鞋,未曾参与凶杀案。府尹抚髯笑道:“没有什么真相是一顿毒打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二番毒打过后,宿介招认失手杀人。府尹宣布破案,各县齐声称颂,只等秋后处决。
宿介虽不检点,却是当地名士。学政施愚山爱其文采,便讨来卷宗查阅;发现内中有冤情,连忙提请巡抚、按察使,恳求移案审理。于是二堂会审,以老施为主审官。老施先问宿介:“绣鞋掉哪去了?”答道:“离开卞家时,还在怀里;进了龚家院子,就不见了。”老施又问王氏:“除了宿介,还有几个奸夫?”王氏答曰:“没了,就他一个。”老施冷笑道:“你倒是挺专一。”王氏应道:“我与宿介情投意合,虽然不是夫妻,但有真感情啊。其他人挑逗我,从未理会。”老施追问:“其他人是谁?”答曰:“毛大。”老施捉来毛大,问道:“你是毛大?”答道:“是我。”老施问:“南巷才子小鄂,你认得吗?”毛大摇头说:“不认识。”老施怒道:“把话说全了。”毛大眨着眼睛讲道:“小人不认识南巷才子小鄂……”“恶贼,就是你害了我丈夫!”话音响处,卞妻冲出来高声捶打。老施分开二人,叱问:“毛大,事到如今,有何话说?”毛大直呼冤枉。老施喝令用刑。毛大吃打不过,最终道出原委。
案件由此告破,毛大秋后问斩,宿介剥夺功名,其余人等无罪释放。府尹、县令判决有误,罚他二人出钱,筹措小鄂与胭脂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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