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坐,坐,喝口水。”
那人又来看花了。
这几日,天气都很好。
百花潭边各色的花慢慢地开了,蝶飞蜂舞,
五色缤纷,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确实,春三月,最美的季节。
是的,我该用“老妪”“大娘”形容自己。
夫家姓黄,娘家排行第四,人称“黄四娘”。
邻里老幼,多年来,皆是这般称呼。
本姓本名,连我自己,也会恍惚失神。
是的,我家是住浣花溪,黄师塔前竹林边。
儿女各已成家,亦住近郊。
这几年心境平和静谧,有了兴致,
和老伴在门前小院,遍种花木。
不再如以前全部当成菜圃、药园。
养养鸡喂喂狗种种花,这般田家岁月,
并非年年,都是这样安好。
是的,花草惜春。
不过几年时光,这些花木长势喜人,繁盛热闹。
而邻里不乏专门而来的看花人。
远客中看花的,趣味相投的,并不多。
上位者多有骄纵之气,
恶霸闲客多无赖之气,
而踏青男女又多浮躁之气,
这位看花人,全然平和之气。
双目之中,更多的是对繁花的欣喜和赞叹之气。
这样的看花客,我是欢迎的。
是的,他是读书人,搬来不久,就住附近。
他并没有看轻我等山野田家之人。
慢慢地,慢慢地,几次看花之余,他愿意和我们聊聊天。
会讲他的弟弟、妹妹,他的家人。
讲画马的,以音乐为生的,舞刀弄剑的,他的各类朋友。
讲天子脚下,讲王孙,讲入狱,讲叛军,讲人讲事,讲许多许多。
可他不讲失意,不讲困顿,不讲落寞。
真想请他喝杯酒。
他好像说过
宽心是酒,遣兴需诗。
秋天,等秋天吧
等新酒酿成,请他好好喝吧。
那年,好像是761年,也可能是762年。
那个春天,曾问过看花人,他好像刚好50岁。
同我一样,也是暮齿人啊。
最后一次见到看花人,
我对他说
“你来了。”
他笑了,
可能他还说了句,
花真好看!
四娘年青时肯定同花一样,也好看!
当时,我有没有回了一句:
讨厌,好讨厌!
一生之中,
所见人,所经事,
所感所遇,渐渐地随风而逝。
有很多,我们都会慢慢遗忘。
有时,留下的印记,
是我们夜深时灯下的回味。
而遥远的那个春天,有诗为证:
江畔独步寻花其六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那位叫子美的看花人,江畔独步寻花连作七首,似乎将一生之中,所有所有对花的喜爱,都浓缩于此了。
(清人说“黄四娘”自是妓人,我深恶之。相比下,我更愿意多看仇兆鳌《杜诗详注》,多爱文天祥《集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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