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一）

民国34年

新挂上墙的黄历上赫然写着几个鲜红的字  正月初三

“阿离姐姐，生日快乐。”清晨 ， 阿离刚睁开眼，几个可爱的小脑袋瓜便窜了出来。

十六年了呢，阿离暗暗想道。

“阿离，快起来吃长寿面哟，用我熬了一夜的骨头汤煮的”江婆婆喑哑的嗓音里透着些许得意从厨房那头传来，顺着有点乍骨的空气震落了窗口梅花枝上些许积雪。

（二）

  阿离本名当然不叫阿离，没人知道她到底姓什么，该配什么名。

  听江婆婆说，阿离是那年年初三被弃在育婴堂门口的石狮子旁的。那日大雪，江婆婆从菜市采购完吃食回来，远远便见着地上有红火的一团。

“我走进一看呐，就是小阿离哟，包在小福被里。说来也奇怪，那么冷的天，这孩子不哭也不闹的，也不笑，就这么看着我。”江婆婆倚在竹椅上，半眯着眼睛，回忆着当年往事。四周围坐着六七个孩童，听的津津有味。“那孩子的倔脾气是打小就有咯”说着就往阿离看去。

  阿离此时坐在火炉旁，手捧着唐诗三百卷，膝盖上瘫着一层薄棉被。她是极怕冷的，江婆婆说大抵是那年初三在石狮子脚下冻坏了身子，落下了病根。江婆婆还说了阿离命大，不足月在这地冻天寒的外头也没被阎王爷收了去，那是因为有那石狮子护着，那石狮子是有灵性的，祖祖辈辈几百年就在那门口守着。

“阿离姐姐为什么叫阿离呀”问的是平日里最调皮胆大的。“是呀是呀，为什么呢”其他孩子附和。那声音，大极了。引得阿离也抬头向他们望去。和孩子们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噤了声。

阿离脾性好的紧，但孩子们素日里是最畏敬她的。一来，她最年长，二来，她向来喜欢钻研诗词，日子久了，身上便染上了一股子书香气，生出了傲骨，眉眼清冷。

“不打紧，婆婆你说吧”

这下孩子们更是睁大眼睛望向江婆婆“你们的姐姐啊，名字里面那个离本应该是琉璃的璃。婆婆那日把她抱回屋里时，发现她的襁褓里附着一块玉，刻着单字一璃。又不知她父姓为何。便给她取名为阿璃。”

“那后来呢”

“后来啊，阿离姐姐长大了，识字了，突然有一天告诉婆婆要改了自己的名字，要把琉璃的璃换成离别的离”

“为什么呢”孩子们吵闹的问着，将目光又全转向阿离。

她单手轻轻抚着那块玉，十六年来从未离身。不作答，盈盈一笑：“正午了，该做饭了。”说完，便起身离去。

（三）

  从后屋到厨房，一路经至中庭，一路刺眼的白。雪铺了一地，昨日夜半下起的大雪，临近正午已经停了有些时候，风儿也过了喧嚣的兴致。阿离抬头，青瓦错落，冰溜子长短不一的悬在上面，水珠似有若无的垂着。“啪嗒”一滴不偏不倚落在她脖子上。一激灵。

“可真冷”阿离喃喃自语。

“是个好天气，你看，这日头总算出来了。”江婆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离随即望向天空，一丝暖意洒面而来，脖子上的寒意也褪去不少。“这是老天疼我们阿离，知道今儿个是你十六岁生辰。”

“婆婆，你又拿我打趣儿了”

“你看这梅花，开的多旺。”

“可惜了，积雪折枝，幸好这枝儿韧性好”

“积雪会消融的”江婆婆释怀一般的说完这句话，暗自轻叹。

“婆婆，我知道你本是书香世家出身，只是恰逢战乱，心善开了这家福利院。你甘愿一生慈悲度过，可我……”

“够了。”“请问……”

婆婆愠怒的声音打断了阿离，也打断了突然响起的男音。

两人一同循着声音望去，前院屋檐下一男子，古人装扮，一袭青衫，手执薄扇，俊毅清朗。在白与红的映衬下，他似是世间的第三种绝色。清风拂过他的衣襟，戏耍着腰间配饰。

温润如玉。这是阿离第一次见到梁洛笙时所想到的。她的左胸口在不经意间漏了节拍，像是被玉器击中一般，萦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