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每见到琉璃都欢喜得不行,总想据为己有,导致我曾存了一箱盒的琉璃珠;如今我却不再把玩这样精致的东西了,只因幼年摔碎的那琉璃串子。
琉璃串子毕竟我如此宝爱琉璃,万事皆小心翼翼唯恐疏漏,因而那串子并非我摔碎的,而是另有其人。
自记事起便常听家中长辈谤讥我的大伯,说他如何败家。大约是说大伯早年急于脱离农村无论在生活还是思想的禁锢,毅然离家远游,忤逆了父母的意思——娶妻生子,养老敬亲。我却隐隐觉着他才是真正的勇士,能从本心。
故事便戛然而止了,多年故乡不再提及此人,仿佛仅是从前一个笑话的存在。
十余载,游子归,携妻子,叩父母。
我极好奇伯母的模样,慌慌张张凑去瞅了一眼。她的金发如流水、碧眼似深潭,袅袅地跪下去向婆婆问了好。旁边有涉世未深的孩童瞠目,有些惊恐地看着年轻母亲的所作所为。我难以理解她如何摒弃家乡,跟随丈夫来到这贫瘠的一方土地,默默隐忍婆婆的冷眼与刁难,努力迎合他人。试问爱情是如何模样的一样东西,竟有这样大的力量?
她来后便常常忙前忙后,试图照顾好与丈夫有关的一切人,甚至忘了记挂儿子。婆婆却拿着扫帚赶她出烟浓油重的厨房,似乎那里比她干净得多。后来听他人说起,我方明了,原是奶奶早已为大伯敲定了儿媳,只待大伯收心归乡便准备操办喜事。
不知什么原因大伯再次离家,安抚妻子同母亲再磨合一阵子,他很快就回。在此期间,我不期碰上了这位伯母,却瞧着她脸上不乏泪痕,幽蓝的眸子里分明闪烁着哀戚。我很同情她。她日日盼夫却不得遂愿。我尴尬地喊了声“伯母”,她犹疑了一下,便从口袋中摸出一串琉璃珠子给我,用她生疏的汉语,略有恳求道:“我要会我的家乡了,请你把这个交给他。”我连忙问她为何如此匆忙,何不等亲手交予大伯,免我转交。她摇摇头:“我要回去看我的妈妈。”我转念一想,也是,她已在这里许久而未与家乡谋面了。我重重的点了头,叫她放心。
不久大伯便回来了,我却见着他同本应结亲的女子在一起。我愈发生气了,就忿忿地走到他面前,不顾尊长,将那串子塞到他手里:“她等了那样久,终于走了。叫我把这个给你。”说完睥睨了那女子。谁知她竟一把夺过琉璃,发了狠似的将它摔在地上,还用脚碾了多下。大伯缄默,却用帕子将琉璃渣包裹了起来,送给了我。我不顾,嗤笑他竟连一点念想也不敢保留。何时他成了这般,一点也不似当年离家出走的果敢。
此后我到了外地上学,就远离了这些世俗纷扰,其中夹杂着混浊而不近人情,弥漫着爱情的气味,却一片漆黑。
琉璃溢彩,何况感情;琉璃易碎,何况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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