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特别冷，特别特别冷。
小叔在家族群里发消息：“**奶奶（我奶奶，小叔的娘）吐了血两菜碗血，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群里死寂。
奶奶75岁刚过不到一个月，育有三子一女，都已婚有子女。家族群里各家至少都有二三人在。
前面若干年，爷爷奶奶都是跟小叔住一起，帮着小叔带娃做饭搞卫生。直到大前年小姨生育一子，是的，小姨四十多岁生育二胎。奶奶再当奶奶，婆媳矛盾升级，到了不可调和阶段。小叔将爷爷奶奶送回安置房自行养老，安排住在四楼一单间。小叔得空也会去看看，小姨后来上班去了，都忙不赢时也将娃放奶奶处带。
两老一直矫健，但去年年底爷爷奶奶都住院了，爷爷骨膜炎住楼上，奶奶肺炎咳嗽住楼下。我也过去看过，那会并不很严重，住了一周回家了。大家劝她，年纪大了，不要过度操心小孙子，围着娃娃转。
群里看到消息后，我吓了一大跳，新手机里没有爷爷手机号码，打电话问我娘，我娘觉得不可能，奶奶只是经常咳嗽。她都不知道这个事。
我问小叔，小叔说是真的，毛细血管破裂。
我问在那个医院，我去看看。他说自己已遵循名医指点，用艾灸止住了血。先在家观察看看。听小叔这么说，我也放心了些，但还是隔天买好蛋白粉去安置房看看。
奶奶盖着两床被子躺在床上，没多少力气，咳嗽吐着痰，责怪着我不用特意跑来看她。神色一般，我问了爷爷基本情况，建议道:该打针打针，该住院住院，咱先将身体炎症降下去再说，老是咳身体受不了。爷爷说奶奶不肯去，然后他们不怎么接话，岔开话题问其他事。我想着也可以叫个医护上门，打下点滴，又觉得我不该乱介入就只提了下可以这么做。
很多老人都担心或被担心过不了年，大多数是因为冬天的冷，对ta们来说是熬“熬”，熬不过。长沙的冬天阴冷阴冷的，我自己都早早拿出了棉裤。本地建筑保温通常不太好，即便是新房交付后，大家装修第一步，先把保温层给铲了。房里装了空调，大家用得也少，有的人不舍得电费，有的人是觉得空气太干燥，有的人用不惯，空调基本是摆设。老一辈的人更是“省”字当头。地暖在我们县城并不太普及，奶奶住的这本就是已出租的宾馆，收回的一个单间，地暖墙暖是没有也不会有的。也是大家没这个意识。
从奶奶家回来隔天下午，接到消息，奶奶吐血三点多走了。
将老二送去婆家带的路上，忍不住哭了。消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安置好老二，带上老大赶到现场。奶奶三点多闭气，我到时她已穿好寿衣，化了妆也盖不住惨白的脸色。九点多进了棺材，抬到一楼新建在前街的灵堂中。
我很想问下，有没有可能是假性闭气？要不要医生出死亡鉴定？
接着的几天，我都在想，奶奶肯定想不到自己会呆在冷冰冰的棺材里。盯着棺材，我希望看到棺材在动，然后我叫大家赶紧开棺，奶奶没死，虚惊一场。
来客有人也责问，怎么没早些送去医院？
姑姑说自己常来看奶奶的，曾准备了什么什么吃的送来。奶奶没留一句话给女儿。送医院她也做不了主，不知道哥哥们怎么想的。
爸爸经常在奶奶家。当天中午还在奶奶这，还跟奶奶说了话，奶奶还胃口好点地吃了点东西。
爷爷说，奶奶自己也不肯去医院，说自己死也要死在自己家，也没人送去。
叔叔伯伯们在楼下帮着做灵堂的事。
弟弟弟媳以及堂哥也曾在前两天看过奶奶，也都提出过类似去医院看看的建议。
然而……
接着灵堂热闹了几天，按本地习俗请了专业法事人员。长时间转灵堂、守夜、撕钱纸、跪拜、热热闹闹中，悲伤似乎释放了些。
从火葬场回来的伯妈说，奶奶没用烧干净，有红色的一团物质，像心脏，可能是病的地方。
奶奶为什么会吐血？生的什么病？我们无从所知。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曾多次在想，如果我当天给想办法送去了医院，也许奶奶不会走得这么快。
大家都疏忽了。
奶奶一生爱热闹，关照儿孙，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样的结局吧？
大家都说，奶奶没受多少病痛折磨，没磨儿子媳妇一天，走得快，是生前好事做的多，菩萨保佑。是好事。
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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