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很多次林浩宇回想音乐梦是何时在他心里的土壤上发芽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他第一次看到EXO《History》的MV的情形,再之后就是BIGBANG的《Let’s not fall in love》。
看完之后就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想法:哇,他们都好帅啊,自己也想成为唱歌跳舞都很好的人,获得很多很多人的喜欢。就像是一个持续散发着光和热的恒星,成为很多人心中的光。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就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的一个很普通的高一学生,长相一般,也不知道怎么学习唱歌跳舞,又是生活在一个很落后的城市中一个挺落后的小村子,更不会有星探在他逛街的时候发现他。
再说了,当时的自己有什么特点可以让星探想要跟他签约的呢?
尽管如此,音乐梦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在他每一次幻想着自己变成一颗恒星的时候,在每一个日升日落的间隙里,生根发芽,并长成一颗苍天大树。就像是在沙漠中依旧枝繁叶茂的胡杨树一样。
02
高考之后,林浩宇跟爸爸拿了一千块钱报了一个声乐班,十节课,每节课一个小时。同时,为了能够赚到学习声乐的学费,他开始到处找兼职打工。
白天在家里帮忙做手工,下午又跑出去给一家房地产公司发传单。那时的他真想像鸣人一样会影分身,分出好几个自己同时做不同的兼职。
工作之外的空余时间,他还要学习唱歌,跳舞,说唱,乐理,很多又都是自学,方法对不对他自己都不知道,效率自然就很低。只不过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被“自我感动式”的努力麻痹了。
期间,还因为发传单的事情和最好的朋友翁嘉轩产生了争执。
当时,房地产公司在宣传期间每晚都有邀请客户看世界杯的活动,谁预测的球队获胜的话就会有几百元的红包奖励。那是个巨大的诱惑,所以他们也决定去试试。
就在他们排队拿门票的时候,经理看到了他们,然后就走上前来质问他们,那时他们才知道兼职工是不能参加活动的。
等到前面的队伍排完了,另一个负责发门票的经理直接忽视了他们,让后面的人领门票。尽管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间,林浩宇还是看到了她眼镜片后面大大的白眼,就像是高速摄像机一样准确地捕捉了这一瞬间,然后不断地放慢。一个声音像是山谷回音一样在林浩宇心里回荡着。
“这些学生真不要脸!”
两个人站在排队的队伍旁沉默,另一个兼职工突然凑过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玩游戏机。这时,翁嘉轩突然将手里的游戏币塞到那个兼职工手里,说了句:“你自己玩吧”就离开了。林浩宇也跟着把游戏币塞到那个兼职工手里后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翁嘉轩想要转移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但林浩宇却出奇地冷淡。
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翁嘉轩缓缓地问:“你在因为那两百钱而生气吗?”依旧是他温柔的语气,但是隐隐可以听到导火线燃烧发出的火药味。
林浩宇用沉默回应,然后那颗炸弹就爆炸了。
争吵的最后,是翁嘉轩骑车离开家门前的那句“如果是那样的两百块钱,那我宁愿不要啊”。
就像是摄像头对焦一样,翁嘉轩离开家门前的眼神从模糊都清晰,就跟那个负责发门票的女经理的眼神一样,好像在说:“我真看不起你,林浩宇”。
林浩宇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厂里继续做起了手工,当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其实我也很生气啊,要是我有钱,我恨不得在那几个得了白内障的经理的面前像是流氓一样地拿出手机,让别人把整个公司买下来,然后在那几个脸都紫了经理面前,像是慢镜头一样,对着他们缓慢地说出:“你们被开除了”这样的话。
但现实是什么呢?
一个纽扣几毛钱的手工活,100个纽扣就相当于15块钱,700个纽扣就是一节声乐课的价钱。
你所谓的“宁可不要的两百块钱”,就相当于两节声乐课的价钱。
那个暑假林浩宇赚了差不多三千多。将近三个月的暑假。只有三千多。
不过这还不是生活最后的手段。小猫看到地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时,会因为好奇伸出爪子轻轻地碰几下,在它把那团黑色的东西拿起来抛来抛去之前。
03
在林浩宇去上学报道的前一到两个星期,林浩宇时不时感觉到喉咙里有异物感,好像有痰在里面。但他当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是感冒还没有好的关系,于是依旧像以前一样在吃面的时候往汤里加很多的辣椒,依旧吃很冻的冰淇淋,依旧一边流着汗一边吃鸳鸯锅。
他觉得会像以前一样,即使吃药期间不禁口,感冒也依旧会好。
没错,感冒是好了,但是喉咙却没有好。
他去网上查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有了慢性咽炎,整个心突然像是悬到了空气里。他第二天就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是有一点,但是只要配合吃药,然后禁口,还是可以恢复的。
第一个疗程后,医生说好了很多。第二个疗程还没有吃完,他就回大学报道了。
在高铁上,林浩宇突然觉得喉咙一下子变得干躁起来,然后异物感就越来越强。他走到厕所里,很用力地吐着,想摆脱喉咙的异物感。但即使他吐到流泪,还是吐不出喉咙里的东西。当时他已经会在讲话的时候时不时破音了。就只是讲话。没有唱歌。
回到学校后,林浩宇到学校附近的医院看喉咙。给他看病的医生全程都很不耐烦,好像是别人逼着他做医生,所以就被逼着牺牲午休时间来急诊室待着。
“慢性咽炎”。冷漠的语气,不愿多说一句话。
“请问还能治好吗?”
“不是能不能好的问题,是平时要多注意”。
“我在网上看到别人说慢性咽炎永远都好不了,是不是真的?”
医生不愿再说话了,打印出药方,签了名,很不耐烦地说:“去交钱拿药”。
走出医院后,林浩宇在路上一直想着家乡那个医生说的话。她当时说可以恢复的,但是为什么会突然间加重呢?
想着想着,林浩宇眼睛就湿了起来。
那一晚,有师兄师姐组织的军训慰问活动,林浩宇也跟着队伍过去看了。有的人表演武术,有的人表演小品,轮到有人表演唱歌的时候,他听着听着眼睛就湿了。
或许这辈子,唱歌这件事情就注定与我没有关系了呢?
他将这句话通过微信发给他爸爸的时候,本想着爸爸会让他说找别的爱好也是可以的,让他放弃唱歌之类的话。但是当他看到爸爸发来“那就要把喉咙治好啊,一直看到好了为止”时,原本他竭力抑制的下去的泪水,此刻又一下子冲到了眼睛里,然后迅速地逼向警戒线。
他就只是突然想到一项沉默的爸爸,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时脸上会是怎样的坚定的神情。他没有发出抽泣的声音,他的声音也没有颤抖,但是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到最后,就连维持声音不颤抖都变得有点吃力。所以他趁着舍友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表演上面时,自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等舍友回到宿舍了,他已经能够有说有笑地和他们开玩笑了。因为刚刚洗澡的时候,他就已经哭过了,只不过哭得很小声,被水声掩盖了。哭完了就洗洗脸,出来就还是一个精神小伙,所有不争气的泪水都顺着水“咕噜噜”地流向下水管道了。就像是下雨的时候别人分不清你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等到太阳出来了,看到你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就以为是他们自己的错觉,其实不过是眼泪和泪痕都被雨水冲刷干净罢了。
就如同他后来的五个月里,就算喉咙一直没有好转,他也还是在白天的时候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只有到了晚上,舍友都已经睡着了,难过才会一瞬间从他的心底涌上来,像是窗外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都压到了他的身上。
耳机放着薛之谦的《哑巴》。
所有的安静都是人造的冷静/所有的杂音都在安慰后平静
他独自一人在黑夜里哭着,但这个世界依旧安静。
湖面上没有风,所以也不会有涟漪。
04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学校饭堂后面的树丛里,林浩宇十分“厚颜无耻”地练习着唱歌。即使前方有人在工作或者练习射箭,他还是照样大声唱,因为老师还没有教他怎么把歌声“收”回去,先会“放”才能“收”。
他敢这么唱,也是因为现在的他的嗓子终于不是“公鸭嗓”了。
之前在大一的寒假时,他瞒着爸爸,独自一人做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重庆找医生看喉炎。只是因为他在网上看到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帮助过明星治疗喉炎,然后他就去了。
因为他忍了一个学期了,喉咙一直没有好转。现在希望放在面前,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那是他第一坐绿皮火车,他就像是一个被大人丢弃在十字路口中的小孩一样无助,周围都是汹涌的人群。
周围的重庆人都在聊天,却唯独不和他聊。其实就算找他聊,他一个广东的也不知道说啥,况且他本身就不喜欢说话。想好好睡觉也睡不了,因为人都是挤在一起的,只能像是上课打瞌睡一样睡。因为怕火车上的食物太贵,所以三十多个小时里只能吃一罐八宝粥。如果他想要睡觉,手机又需要充电,他就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拉链剩一条缝让充电线可以进入口袋,同时手也放在口袋里。他怕手机被偷。
当他治疗好喉咙后,重新在学校附近找到一个老师学习音乐。练习了一个月,被老师骂了一个月,最后老师拿出钢琴键测试,才发现他是天生的“五音不全”。但是他不愿意放弃,因为有一个人也是五音不全,练习了七个月,找到了音调。他觉得别人可以,他一定也可以。
那个人一天只练十几分钟,他就一天练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不够就练四个小时。那个人听几百遍的《十年》,他就一千遍,两千遍。
跳舞也一样,老师一开始觉得他跳不了Hippop和Urban,只能跳爵士。但他终究说服不了自己接受爵士,于是他放弃了所有的爵士课,除了Hippop和Urban课他会上,其他的课他都不上,而是在旁边一个人练习自己喜欢的舞种。别人练两个小时就休息,他连续练七八个小时不休息,等到上课时继续上课,下课后又继续练习,每晚都是十点多才回到宿舍。
第九个月的时候,他找到了音调,唱歌也比一般人好听了,声乐老师从劝他放弃唱歌,到说他一定可以唱好歌。舞蹈老师也认可了他,承认他真的不是只能够跳爵士。
又过了三个月,不论是唱歌,还是跳舞,他一直在进步。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只要他继续努力下去,就可以向爸爸证明自己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再一次低估了自己的渺小。又或者沉浸在骄傲里,从而忘记了自己是“老鼠”的事实。
猫收回了试探的爪子,再次伸出爪子将装死的老鼠丢到了空中。掉下来了,就继续往上丢,不断地循环往复。
05
大二下学期,林浩宇的爸爸因为肠胃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本以为就只是吃吃药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谁都不会想到“血液转移”那一方面去。
出于生物本能的求生反应,林浩宇一直尽量避免不好的想法在脑子里出现。他强迫自己继续唱歌跳舞,继续保持着之前的节奏。一旦有不好的想法,他就像是疯了一样甩自己耳光。好像只要维持着以前的生活,不去想不好的事情,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在醒来后被时间迅速地冲散。但这样实在是太小看现实了,是不是梦,它说了算。
几天后,准确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林浩宇爸爸身上确实是肿瘤,而且是晚期,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发生了转移。
像是蔚蓝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缝,裂缝如蜘蛛网一样迅速地蔓延,一块块碎片砸落在地面上,隐藏天空后的黑暗在一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
前几天林浩宇在帮助学校另一个同学的爸爸募款时,也没有觉得死亡会离自己这么近,一直到爸爸的事情出现。
哥哥姐姐依旧是该上班的上班,该笑的笑,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那是他第一次明白“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这句话的意思。
即使之前声乐老师一直跟他说他的发声特别好,甚至好过驻唱歌手,音调也解决了,只要继续坚持就所有的歌都能唱。即使最近舞蹈老师又夸他最近进步特别大,只要坚持下去一定可以成为很优秀的舞者。所有自己曾经努力争取到的一切,在接下来看不到底的治疗费用面前,都成为了水中的幻影。
林浩宇将最后的100块钱交给声乐老师,心里的胡杨在一声巨响里轰然倒塌。
06
在爸爸前往医院正式接受治疗的倒数第二天晚上,他走到林浩宇的房间里找他聊天。
林浩宇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结果爸爸只是想要问他微信撤回的那一条消息是什么。
将最后的一百块钱还给老师之后,林浩宇发了两条微信给爸爸,第一条是说自己不学音乐了,第二条是让爸爸好好照顾自己,不过几秒钟后他又撤回了。
他从没有想过爸爸会这么在乎这条消息,八点的时候爸爸就问过一次。其实这条消息真的没有什么,但是爸爸还是很在意,所以才会凌晨两点的时候再问一次。
一条普通的消息都让爸爸如此在意,那之前对他说的那些狠毒的话,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多少伤痕呢?
在去重庆之前,林浩宇在家里附近报了一个吉他班。等他去上课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全是小学生,只有他一个人是大一的,就好像一群白羊里面混入了一只黑色的,显得格外显眼,也越加地尴尬。
吉他老师问他有没有学过吉他,他说一点,但是当老师问他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时,他却答不上来。空气安静得像是时间停止了流动。就算前面的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转过头来提醒他了,他也回答不上来。
他是自学过吉他,但是手还没长茧就为了学业将吉他放下了。那时他才明白自己以前的学习方法是错误的,特别是寒假那段时间。他跟别人差距已经很大了,所以他必须投入更多的精力。一个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所以他决定放弃学业。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和爸爸从大一下学期一直吵到大二。
见到爸爸试终不肯妥协,算是为了证明自己学习音乐的决心吧,所以他就在聊天框里写下了从出生到现在对他说过的最狠毒的话。
“你就这么想要我拿到大学的文凭么?就算我大学是混过去的,只要能够拿到文凭,你也愿意是么?”
“既然你这么想要大学文凭,也一定要逼着我拿到大学文凭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以后一定不会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只会从事那些最伤身体的,看不到未来的工作,让你看看这张文凭到底有什么用”。
“一直气到你死为止”。
林浩宇在上舞蹈课之前将这段话发送出去了,之后就一直练习到晚上10点,等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才打开微信看爸爸回了什么。
“随便你好了,你的人生你自己选择,我不会干涉了”。
那时候,林浩宇选择了一种互相伤害的方式让爸爸同意自己休学的决定,只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找不到其他的方式。但现在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林浩宇的心里就像是被放入了一个不断膨胀的海胆,在他的心里刺出了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洞。
根据医生的推测,爸爸身上的肿瘤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也就是说,当他说出那些话时,爸爸的身上就已经有肿瘤了,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
即使林浩宇对他说过这么狠毒的话,今晚他也没有说“我身体都这样了,你就听我的话,好好读书吧”之类的话,只是说:“你想学习音乐,学习跳舞你就去学,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不要休学”。
该怎么去形容爸爸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呢?像是突然看到他眼睛里有一团光突然间熄灭了,像是他最…的愿望一样。
林浩宇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掉入了一个没有底的洞里。
他不敢去想不好的东西,即使他知道癌症的…很低。像是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知道它很脆弱。
他笑了笑说:“不休学了,我不学习音乐了,我打算继续发展之前的兴趣写作,同时我还要考翻译证书,以后当一个翻译”。
“你知道我唱歌练到什么程度了吗?老师说我的发声比很多驻唱歌手都要好耶,就算是他的教授听了都会说好,音色也算是基础不错的,说我坚持下去一定可以练好的”。
“老师肯定夸你好啦,这样你才会愿意交钱学习”。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再跟爸爸吵一次,因为那是他曾经奋力追求的梦想。但现在,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
07
医院里,林浩宇陪着爸爸去PICC手术室做手术,简单粗暴地说就是从手臂那里切开一个口子,然后把一条管子插入他的血管里,方便之后的输液和化疗。
进手术室之前,他因为药物的关系,整个人都是和墙一样苍白。
林浩宇问了一遍又一遍,怕他又忍着难受不说,但他还是说没有觉得不舒服的。
进了手术室后,他就开始和医生笑着谈起了哪个村子哪个姓氏比较多的事情。
看起来就跟那一晚他对林浩宇说的那样,他说他已经看开了,所以现在就看起来很乐观的样子。
但林浩宇心里是清楚的,爸爸一定是很难过的。
他还记得,当爸爸知道自己是癌症晚期的时候,一下子湿润的眼眶,还有说“知道了”时,颤抖的声音,像是吉他渐渐弱下去的尾音。
到要去医院接受第三个疗程的那天早上七点,他打开爸妈的房门,然后就看到了已经收拾好的,空无一人的房间。
悲伤就在开门的一瞬间像是雾一样涌入了他的身体里。
爸爸早在他们醒来之前,就已经自己和妈妈开车去医院接受治疗了。
一方面他不想麻烦林浩宇他们,另一方面也是他像小孩子一样的倔强。
他明知道自己的左手不能搬重物,所以他就尽量用右手搬一些东西,又或者用右手去分担左手的重量。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还能够搬东西,那么他就会一直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好像只要自己还能够搬东西,那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就会一直延后。
因为心里害怕,所以他才越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证明。但越是想要去证明,内心其实就越害怕不是么?
房间像是一下子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荒原。风呼啸着吹过地面。尘土在风中扬起又落下。
08
第三个疗程回来之后,妈妈说中午想要叫外卖吃,爸爸却突然提出说要跟林浩宇一起出去吃午餐。
林浩宇问他中午想要吃什么,他说想要去吃炒牛肉粿。
出发去吃午餐的路上,林浩宇想要找话题和爸爸聊天,但是爸爸却不怎么说话。
以前一家人不论是在家里,又或者是在外面吃,爸爸都是主动找话题的那一个。一般全家人都会配合他的话题,就只有林浩宇不愿意多说话,就是把声音闷在嘴里很懒散地发出一句“嗯”。又或者干脆就不回应他的话。
因为觉得家里的人都不理解自己,所以连说话的时间都不愿意给。
现在两个人坐着等待牛肉粿的间隙,他却只是安静地望着门外的某个地方发呆,好像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一直到两个人吃完饭回家,路上两个人的话也都不多。
林浩宇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自己回家时的心情。应该说是庆幸吧。幸好这次没有坚持在家里做作业,可以跟着爸爸一起出来吃饭。他不想等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他就只有和爸爸吵架的记忆。
他从各种地方听到,或者读到“父母为了子女可以很坚强”这样的句子,但是他却没怎么能更深入地了解这句话。
大学同学晓丽曾经跟他讲过她妈妈患癌的经历。在她放假回家的前一个月,她妈妈的身体里就已经被查出了肿瘤。但是她妈妈没有并没有马上动手术,而是坚持要等到她放假回家,在她的陪同下到医院去做手术。幸好肿瘤是良性的,还是有很大的几率能够治愈的。
晓丽在微信里抱怨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早点去做手术,非要等到她回家。
林浩宇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担心会影响到自己女儿学习么?但是这么大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说的吧?这本就是不能拖的病。
想了好几分钟,他只能回复:“父母真的很坚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话,就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又想不到别的什么可以安慰翁晓丽。但是那对于他来说,终究只是“父母真的很坚强”一句话而已,就只是七个字组成的一句话而已。
就像是背诵了古诗词,等到考试的时候,将背过的东西填到对应的空白里那样,仅此而已。不需要你对这句话有多深的理解,考试的时候能够填出来就可以了。
他没有很深的感受,更别谈说出自己的见解了。
直到他听到爸爸和奶奶在客厅里的对话时,林浩宇才对这句话有了一些理解。
奶奶:“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爸爸:“明天。医生说我发现得早。”
奶奶:“哪里不舒服就要及时检查,这样子才能够趁早发现,及时治疗。”
家里人没有和奶奶说爸爸具体得了什么病,她知道的就只是爸爸时不时要往医院里跑,每隔两天就要吊一瓶球蛋白,所以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小病。
两个人都知道,却又什么都没说。像是站在线的的两端,谁都没有迈出最后的那一步。
那时候林浩宇似乎对那句话有了一点理解,虽然也解释不出为什么,但是他可以理解那句诗的大概意思了。
为什么说奶奶会隐约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呢?因为爷爷也是死于癌症。
那个在林浩宇的脑海里仅存在于“爷爷”这个概念里的人。
爷爷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是不是对奶奶也说过类似的谎言呢?
想到这里,林浩宇突然想起了自己很小很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奶奶在挑可以卖的布料,而他在一旁哭闹。不耐烦的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拿了装着豆浆的奶瓶塞到他嘴里,然后他就安静下来坐在一旁看着奶奶挑布料。
当时他们还住在厂里,房间外就是工人们裁布的地方。但一切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工人说笑的声音也不见了,就像整栋楼都消失了。就只有他看着奶奶挑布料的画面一直存在着,像是一部无声的电影。
那画面就像是海里的珍珠不停地发着光,不曾熄灭。
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却能让他在想起时感到一丝温暖,温暖中又夹杂着一丝悲伤。
林浩宇心想:或许他应该对奶奶更加耐心一些,应该珍惜和她呆在一起的时光。
这几个月以来,他其实还是没有完全地放下音乐。依旧在看到别人跳舞的时候会被点燃自己对于站上舞台的渴望。他问过自己很多次要不要再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但没有多久又放弃了心里的想法。
他想趁着一切尽可能来得及的时候,多弥补一些过去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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