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课本里都说生命很顽强——石缝里开出花朵、风雨下挺立嫩芽。大自然赋予每个生命的旅途,开弓没有回头箭。然而这趟旅程如此艰难,以生命的脆弱怎么可能自己面对。这不回头的箭,一路相伴的不是生命的赞歌,而是随时哆嗦的意志,一刻不敢怠慢对它的安抚,才能勉强走完。这样也好,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的旅程也许反而比较容易一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终点。最近人生的感受越来越复杂,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每天最清楚的就是一个“怕”字,怕漫漫前路,怕生命中一切都要承受。
八月底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一趟Boundary waters。去的那天,被朋友万般劝阻。说实话我也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是依然去了。很怕别人问,那里好不好玩。这种证明让我压力很大——“你这么执拗地去了,值得吗?”。给我一种很难受的对峙感。在4天的过程中,我只是很专注地想要到达终点,中途没有太多空暇享受风景,很难不假思索地说“好玩”。“斯人若彩虹,见过方知有”,闭上眼会回到那片平静的湖区和松树林。
Boundary Water船游路线图第一天
凌晨四点出发,九点的时候到租Canoe的地方,然后坐车到达湖区入口,丢下我一个人和一条船。我看着我的船无所适从。刚出发就遇上大风,我几乎没有什么canoe技巧,当然也就别无选择,对风不屑一顾(只要不懂应对,就能当坏天气就不存在)把船推入水中划起来。此时我眼前是阴云下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空荡的灰色湖面,我不知道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如何应对风,果然,船还没有划出去,就失去了方向,彻底横过来被吹到了岸边。我又挣扎了好几次,决定暂时放弃。此时我的船已经在一次次挣扎中沿着湖岸位移了几十米,我使出浑身力气靠近一个岸边的camping site,朝岸上的人大喊:风太大了,我能在这里歇一下吗!岸上一群年轻的男孩子朝我挥手,我上了岸。如果万事自有安排,那这场大风和这个偶遇毫无疑问显现了这种安排。岸上是三代同堂的男人们的露营之旅,我受到了温暖的款待,吃了我探险之旅前的最后一顿大餐。老爷爷详细地给我讲解这条路线上各个湖的情况,教我把桨系在船梁上,教我用行李把船的前部压下让船少吃风。我问了好多基础的问题,为自己知识准备如此不充分感到尴尬。
我到湖边的几个小时里,风一直呜呜地刮着,我已经做好了晚上要在这个湖边过夜的准备。所幸,到了下午3点,风渐小可以出发了。第一个要穿越的湖很大的,尤其是刚经历了费劲力气也只能划离岸边一点的挫折。只好一桨一桨划下去,千万不要回头看划了多远。我划了很久很久,回头的时候,湖有了形状,而不再是一开始看到的空荡无边的水面了。此时阳光也驱散了阴云,水面被天空映得澈蓝。在微澜起伏的水面上,墨绿的松树和洁白的积云的倒影,扭曲成印象派绘画,颜色鲜明又融合。
这一天的风一直也不小,我逆着风,每一桨都很吃力。我从背到肩再到手都很酸痛,但我心里装着担心天黑之前不能到达营地的压力,发狠地划几桨船就不得不同样发狠地甩甩疼得不行的手、再发狠地大喊一声用毅力坚持划船。特别是快到黄昏的时候,已经是发疯地往前赶路了。两湖之间的陆路叫做portage,需要把船扛在肩上走过去。在租船的地方试了感觉没有那么沉的船,真的走portage的时候压在肩上非常疼,是一个东西把你弄疼了你马上就想要把它拿走的那种疼。走第一个portage的时候,我实在坚持不住,试着把船的一端放在地上撑一下,折腾半天发现没有办法把船放下来休息,否则要再把船扛起来我肯定做不到了。没有办法。因此扛上船就是每一秒都在忍耐,就这样挑战极限一秒一秒坚持下来。
然而,这一天所经的风景是非常美的。一路所经晴朗碧蓝的湖面、到幽深的小河、水草丰茂莲花遍布的湿地、还有石丘散布的山水画风景。要说最惊讶的就是遇到河狸修的水坝。我知道河狸是很好的水利工程师,亲眼见到才发现,它们竟然可以堆起树木截断宽达十余米的河面,筑成落差一米的水坝,所做的工作是名副其实的水利工程,而不是对动物的拟人化比喻。当我停歇在水坝上的时候,有一只花栗鼠在我脚边窜过去,好奇地看我一眼。
到营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没来得及有丝毫的放松,悬着紧张的心情一刻不停地把船拖上岸、搭帐篷、找大树做防熊食物挂绳。干活儿的时候一只小老鼠在我的食物旁边嗅,我剁了一脚它也不跑,十分嚣张。黢黑的营地被影影绰绰的树影包围,我处在高应激状态,心跳很快,十分害怕。做好必要的工作后,我没有心情煮晚饭,吃了一些牛肉干就赶紧钻进帐篷。清点背包的时候发现我带了充电宝却忘记了数据线,手机没电后面几天都没法拍照了。同样我还带了好多没用的东西,望远镜、过多的食物、洗漱用品这些都没有用上,空占了许多重量和空间。
所幸我对夜晚的野外还是很熟悉的,裹进温暖的睡袋中一天的紧张便慢慢平静下来。这一天的旅程本质上是非常辛苦的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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