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鲲
早晨十点多，我蜷缩在被窝，感受着祖国大地东南靠近北回归线的冬天，虽然不怎么冻，但冷飕飕，像棉被浸了水裹在全身，鼻尖耷拉着水珠。赤裸的躯体急需寻找火焰和温床一样，只有一只手露出被窝在快速的敲击手机屏幕的输入法。突然想说说记忆里的那个雪冬夹杂鞭炮声，满屋香火烛明，缕缕青烟升腾缅怀先祖，全家人坐在火炉周围看本山大叔捧腹大笑的年味。
渭水之畔，陇原之边，秦岭末端，向西，黄山黄水黄沙漫，向东，渭水伴流长安大地，平坦富饶有历史积淀。比不了大新疆轰轰烈烈的冬天，一场雪可埋半个人，比不了东北粗狂豪放的冬，冷得皮骨紧缩脑袋都不外露，像满地的羽绒服衣架在大街上挪动。家里的冬温文尔雅，内敛，零下十度为最冷，零下五度为恒温，大雪一冬十来回，小雪一冬常伴随。对于植被并不丰富的陇原来说，一入冬万木赤裸着枝干迎风摇摆，松柏墨绿苍劲，土地干裂，往往被冻过太阳一晒就是绵绵的一层薄土。冬天的天空蓝色纯净冷冽泛白，阳光刺眼带着温暖，小村周围土黄色的山也故作庄严，清晨太阳刚出来的冬在山村里更加迷人，各家合户生起火炉，缕缕轻烟洒脱，慢悠悠的升腾起来，笼罩在这山间小空间里，山的背阴面积雪和远处的屋舍若隐若现，公鸡打鸣和狗吠声像是这懒洋洋的村落的清晨伴奏，此起彼伏，一狗吠声往往引起全村狗友共鸣，在一曲清晨群犬交响乐中，这个冬天普通慵懒的一天便开始了。
从小的记忆就是雪给的乐趣超乎冬的想象，冰和雪往往共存，刚入冬的雪其实是雨滴冷冻成的小雪粒，在雪粒下面，有时候会有一层薄薄的冰，爽滑程度令人生畏，用走一步倒三回来形容最合适不过，我们小时候穿的厚，连爬带跑带滚就是我们的前进轨迹，可是大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往往又高又大，摔一跤还有可能受伤，只不过我们小时候看见大人摔个底朝天往往是一顿捧腹大笑，然后转身就跑，然后边跑边摔，不亦乐乎。小时候村里自来水还没有搞定，村对面山脚下有一眼山泉，泉水甜洌纯净，全村都在那里取水，而且泉水源源不断，冬天多冷泉水都不结冰，小时候听老人说泉里面住着一匹金色的小神驹，我们那时候跟大人去泉水边往往神秘的窥探一两眼，看看能不能见到金色神驹，想想那时候，我们心目中的神话除了《西游记》就是老人讲的了，一切简单神秘又怀念。山泉的周围冰层厚实光滑，人畜生畏，有的大人一跤摔倒，挑水担和水桶横飞，头顶的棉帽也飞了起来，摔得四脚朝天，这时候是不能笑的，因为摔坏了桶是很郁闷的，父亲或母亲站在一边，我只能偷偷笑。
山下面有一条小河，夏天溪水潺潺，冬天则是一条晶莹剔透的光滑冰带，我们在去上学的时候，每天中午放学，帽子放在屁股下面后面一个人先推一把，能从另一个村山脚下滑到我们村哈哈，想想那时候河岸两旁还是石壁，真是天真不要命。我们滑，胆子小的站在一旁看，看见有女孩子下来，就滑的更起劲，有的女孩子也跟我们一起滑，总感觉那时候村里女孩子男孩子都调皮，不过这两年回家过年，过暑假寒假，碰见都变大美女了，北上广带给他们的潮流如今在山村里也随处可见。我们并不封闭，我们似乎缺少金钱，可是乡里乡亲之间那种浓浓的人情味，家乡归属感总令人陶醉和享受。
大雪之后晴朗的早晨最美，太阳照耀着白色茫茫的小山包，村落也是一片雪白，松柏顶着白色的厚厚的棉衣外套，整个村落安静得出奇，时不时伴随的狗吠鸡鸣都是打破沉寂的开始。清晨站在大门口舒展全身，呼吸一口冷冽纯净的空气，看口中鼻子里冒出的白色冷气，真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邻里街坊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汤，互问一声早饭吃过了没，都是一种多年后令人动容的记忆。小时候下大雪，清晨，一般都是家里起来最早的那个男人用扫把铁锹把积雪处理个干净，总是在热腾腾的被窝里被阵阵铲雪声惊醒，然后用朦胧的睡眼看火炉里火苗跳跃，水壶里热气腾腾，壶盖伴随着噗噗的水气声一上一下。有时候，雪下的太厚，我们也会自告奋勇帮老爸扫雪，小时候纯粹就是为了玩，和哥哥一起搞比赛，半个院子一个大门口外面，干得满头大汗，浑身冒热气，才算过瘾，一会用扫把，一会铁锹，轮番上阵，一大堆雪堆在院子里，过半天等雪沉积的坚实了然后用铁锹分割成大块，一铁锹一大块，小心翼翼的举着，走到大门前的小崖前，奋力一抛，雪末随风吹一脸，凉冰冰。
雪与冬伴随的记忆最令人深刻或许还和过大年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从赶年集，买新衣，宰猪，到祭奠宗族亡灵，守夜，放鞭炮，去各种寺庙给神明上香，全中国的大过年大同小异，正因为有小异的存在，才让每个人特有的记忆显得特殊而且难以忘怀。每年除夕前家家要炸油饼，从最初的样式口味单一到如今的花样口味繁多，母亲大人正是为家里每个人的口味都做了详细照顾，爸爸喜欢吃甜的，我喜欢吃咸香的，于是妈妈就做两种，炸满满一大缸，冬天油炸食物不容易坏，可以连吃好多天。除夕早晨几个叔叔都到一家写上祭奠祖先的纸钱包，来缅怀他们，这事每年给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也送去过年的钱，这几年我也学会了不少，几个叔叔说，以后我就要继承这个家族传统，因为读的书多，想想还有点小得意呢。我们吃饺子和贴对联是一起的，贴完对联放一串巨长的鞭炮，然后大吃饺子，各种馅各种造型，其实母亲大人好多年就会一种，但是我们心目中的母亲大人都是最美的中国女性，所以她无所不能！除夕守夜伴随春节联欢晚会，虽然最近几年家里每人都有手机，但在这一晚，所有手机都在一旁，一家人吃着零食围着火炉静静地欣赏全国大联欢，仿佛这一刻全国人民所有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都一瞬间被抛弃。团聚带给人幸福。
大年初一伴随炮声梦中惊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约定成俗的规矩，鞭炮越长时间响的越久就能给新年带来好运，所以这个早晨的鞭炮声绵长持久，这是一个鞭炮声唤醒新的一天和心得一年的开始。小时候好多邻里亲房的老人都在，祖母，爷爷，奶奶，他们用上个世纪的爱包容了，陪伴了我小时候记忆里的家和亲情，如今，一切都已随时间逝去，小时候我们一帮兄弟姐妹跟着爸爸叔叔去给老人们拜大年，一个欢乐中的磕头，一颗颗糖果都令我们欢呼雀跃，那时候，我们从来没担心过这一切会不经意间变得不同，似乎认为他们永远都在，一切快乐和溺爱都是理所当然。如今的年和以往的年并没有两样，可时间带给我们的改变，和家族的改变都令一切变得不同。我们从大年初一一直欢呼到元宵节才算大年结束，我们击鼓、舞狮、学大人样喝酒，我们玩着留在记忆里的游戏，笑声响彻整个童年的山间。
哥哥姐姐都已成家，侄子外甥都已喊叔叔舅舅，这些变化都来自不经意间，乡间还是乡间，物是人非谁可阻碍，雪，冬，年连成一片，像老电影的卡带，断断续续。每个人都会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想象着从前的快乐简单慢，我们都处在变化的过程中一路向前，有时候总是想回头看看，好多东西就这样被一件件丢在了回忆里，这并非我们的选择，可我们无能为力，我们终将会长大，老去，也无法守住过去。
2016.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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