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在去二姐家的路上,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村口徘徊着一个人影,再仔细望去,才分清身形像胖婶子,抬头看看各家的房顶,村里大部分人家烟囱还没有冒烟,桃花就着急忙慌的跑了过去,没等她打声招呼,胖婶子就拉着桃花走出村口,看看四周无人,两人在空旷的田野中停了下来。
胖婶子说她昨晚一夜未眠,实在放心不下桃花,一大清早就奔着小陶村而来,可到了村口,才想起桃花和纪羡良的恋情,陶行知老两口还不知道。为了不给桃花添加过多的麻烦,所以胖婶子停在村口左右彷徨。
看着胖婶子为自己着急的样子,桃花先安慰起来,她撒谎说自己过得很好,只是不知道怎么办而已?可能需要安静个几天,最近就不去陶源镇赶集了。胖婶子听到桃花没事,昨晚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她还把祁英的身世给桃花叙述了一遍,希望可以谅解纪羡良,不管她母亲怎么阻碍,两人千万不能闹了分歧。桃花告知胖婶子,关于祁英的事情,纪羡良已经给她坦白过了,胖婶子听后,嘴里骂着纪羡良的忠实可靠,并劝解桃花,实在不行,就让桃花把这段恋爱告诉自己父母,以父亲陶行知在陶源镇的名望,找到纪羡良的母亲,应该给个几分薄面。桃花听后只是说自己脑子好乱,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梳理下。胖婶子最后又苦口婆心的叮嘱道,她祁英再怎么可怜,纪羡良的母亲再怎么千般阻挠,感情不是买卖,绝对不能谦让,不然两个人都会后悔一辈子。桃花点头明白,她让胖婶子回自己家坐会,起码吃个早饭,胖婶子不想再添麻烦,转身就离开了。望着胖婶子远去的背影,桃花蹲在旷野中,已经泪流满面。
桃花回村后,没有去二姐家,她撒谎告诉自己的母亲,可能起床太早的原因,头有点不舒服,想去睡个回笼觉。母亲以为桃花感冒了,摸着额头不热,就没再打扰女儿休息。而桃花躺在炕上,睁眼望着窗台上纪羡良送的发卡,一直在发着呆,两行泪水侵湿了枕巾。
纪羡良在家里也是一样,用绝食的办法抵抗母亲的跋扈专行,酒坊为此也关门歇业,听着窗外母亲的絮叨,不时梨花带雨的软硬兼施,纪羡良是铁了心的要和母亲对抗到底,直至她接受桃花为止。最后纪羡良的母亲实在没有办法,准备去小陶庄去找桃花,她要鱼死网破,嘴里不停吆喝着,如果自己儿子饿死了,也得让桃花陪葬,起码要搞得她臭名远扬。听到母亲耍起无赖要去骚扰桃花,纪羡良迫不得已走出房间。
虽然纪羡良答应了母亲会按时吃饭,酒坊也照样营业,可对母亲实行了冷暴力,母子俩一天到晚说不上一句话,哪怕纪羡良的母亲主动贴合儿子,也无济于事。不仅如此,每天纪羡良还烂醉如泥,看着儿子如此糟蹋自己,纪羡良的母亲又想起独自守寡养大儿子的经历,心里所有的委屈,只有自己在深夜中独自流泪。
在后面的几天,桃花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裁剪衣服上,对着之前买来的几尺棉布,像是找到了发泄的方式,没日没夜的裁剪缝补,几乎忘记了她和纪羡良的恋情。母亲看出了桃花有心事,询问三番,桃花闭口不谈,看着女儿每天熬夜到鸡叫三遍,早起后又洗衣做饭,心里很是心疼,于是桃花母亲准备去找同村的二女儿商量办法,可还没等到出门,就听到二女儿荷花风风火火的跑进了院子。
原来是荷花去陶源镇赶集,在给自己男人打酒排队的时候,听到了纪羡良和他母亲冷战的口舌,仔细询问,整个集市已经被传的风言风语,都说纪羡良为了这个女孩准备和自己母亲决裂。再详细打听一番,纪羡良喜欢的女孩,因为脸上长有胎记,才遭到母亲的反对。以纪家在陶源镇上的财旺,街坊四邻纷纷为纪羡良的母亲打抱不平,毕竟年轻时就守寡,好不容易才把儿子拉扯成人。荷花凑上前又听闻几声,有人猜测这个胎记女孩是陶行知的五女儿,还有人说,经常看到他们俩在大街上眉来眼去,听着周围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气的荷花转身离开陶源镇,准备找桃花问个究竟。
荷花把在集市上听到的传言,告诉了自己父母,他们质问起一直在炕上裁剪衣服的桃花,特别是二姐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母亲一直还在旁边提醒,不要太为难桃花。不管二姐怎么恩威并济,桃花只是在忙着手里的活儿,实在没有办法,在第二天的时候,荷花又叫来了其他姊妹三人,一场家庭会议在桃花沉默中批斗起来。大姐春花负责安慰,二姐荷花努力批评,三姐兰花慢慢劝说,四姐鹃花相当鼓励,没等桃花说出个一二三,四个姐姐已经在炕上争吵起来。父亲陶行知只是坐在一旁抽着烟,像是在等待桃花的自我陈述,而母亲坐在炕头的一角,满眼噙着泪水。
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桃花开口说话了,她一五一十的解释了和纪羡良的点点滴滴,从十二三岁怎么相遇,到十六七岁怎么相倾,一家人听后,有的羡慕,有的咒骂,有的支持,有的反对。大家只是没有想到,十七岁不到的桃花,已经情窦初开,而且开的如此绚烂。平时看似乖巧听话的桃花,居然有着自己的主见,更没想到,桃花会瞒着家人去见纪羡良的母亲。望着脸上长有胎记的女儿,陶行知老两口对桃花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是冤仇。不管怎么生气,陶行知更明白女儿的不容易,脸上的那块桃花胎记,让她从小承受了太多外界的压力,曾经有好几年,桃花是属于自闭状态,她半途退学,就是因为接受不了同学的嘲笑,后来年龄渐长,在集市上摆摊卖鞋,内心才开朗起来。陶行知准备去找纪羡良的母亲,哪怕耷拉下这张老脸,也要弥补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亏欠,毕竟纪羡良是桃花深爱的男人,一个父亲的老脸值得去换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桃花听后很是感动,她扎在母亲怀里痛哭起来,憋屈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如倾盆大雨一样泄了洪。桃花的四个姐姐也一一表示,为了五妹的幸福,纪羡良的母亲就算是母老虎,她们也要变成母夜叉去杠上一杠。
晚上,陶行知的几个女儿都没有回去,她们也准备第二天陪着父亲去陶源镇,主要从二姐荷花的嘴里,把纪羡良的母亲吹呼的有点泼妇,她们几个怕自己的父亲应付不过来。陶行知劝解女儿们明早各自回婆家,他去找纪羡良的母亲不是去吵架,而是求得一门亲事,自从熟知纪羡良的母亲独自把儿子养大,相信也一定会是通情达理之人。
桃花看着父亲为了自己的幸福,舍出老脸去见纪羡良的母亲,她心里是一万分的感动,可在这东北三省,没听说过哪个父亲为了自己女儿的亲事,去主动高攀男方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父亲又是老师,一定会成为十里八村老百姓的饭后消遣,桃花不想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诋毁了父亲的一世清明,而陶行知却不这样认为,在女儿终生幸福面前,没有丢脸之说,如果促成不了,那才是作为父亲一辈子的遗憾。听着父亲句句为自己掏心窝子的话语,桃花心里是矛盾的,如果换做是别的事情,她坚决不会让父亲如此去做,可桃花太爱纪羡良了。假如有一天和纪羡良修成正果,桃花心底暗誓,将来一定好好孝敬自己的父母。
全家人除了过年,也基本上凑不在一起。难得其他四个女儿回来,桃花的母亲宰了一只鸡,还有夏天在后山摘的蘑菇,加上粉条土豆,四周烀上玉米面饼子,炖了满满一大锅,二女儿荷花回家拿了一瓶好酒,全家准备好好聚上一餐。
在饭菜上桌的时候,全家人听到了院外的敲门声,并且伴随着大声的吆喝,母亲招呼着她们先吃饭,她独自走出房间去看看情况。院子里已经开始飘起雪花,不快不慢的速度,桃花的母亲走到大门口,发现一个醉醺醺的小伙子趴在地上昏睡着,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桃花的名字,桃花母亲哪见过这样的醉汉,外面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在地上趴不了多久,整个人就会被冻死在家门口。桃花母亲转头大喊屋里的家人,她们把醉汉抬进了房间,扑打完身上的积雪,桃花才发现抬进来的醉汉是纪羡良,他的脸颊已经被冻得通红,满嘴的酒气散发在整个房间。在大家都在疑惑时,纪羡良突然慢慢睁开双眼,发现面前是桃花,以为是在做梦,突然抱住她的胳膊,激动的侵犯举动,二姐荷花以为纪羡良在耍流氓,一拳下去,纪羡良被打晕在炕上。桃花急忙拉住二姐,解释说,他就是纪羡良,全家人听后大眼瞪小眼,都是不知所措的样子。父亲陶行知让她们先走出内屋,他要帮着纪羡良脱掉外套,母亲拿来热毛巾又给擦拭下脸颊,喂了几口热水,纪羡良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父母在里屋给纪羡良清洗的时候,她们姊妹五个闲坐在客厅,三姐兰花说:“咱们五妹的眼光可以,人长的不错。”
大姐春花嘴里啃着饼子回应:“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大姐,你可别这样说,他家的酒坊三个月的收入,赶上你和姐夫杀一年的肥猪。”二姐荷花在一旁搭话。
听着三个姐姐议论着纪羡良,桃花和四姐鹃花坐在一旁不语,突然,荷花用手拍了下鹃花的肩膀说:“四妹,你看五妹都有看上的人了,你什么时候解决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免得咱爹娘整天操心。”
“操心啥,考不上大学,我不嫁人。”
“那你就当老姑娘吧。”
桃花听着二姐和四姐在斗嘴,不时瞅眼里屋,她在担心纪羡良。同时桃花又想起纪羡良的母亲,如果发现自己儿子不在家,心里的着急可想而知。桃花起身来到门口,掀开棉布帘子,看着院子里的飘雪,不急不慢的落着,桃花也不知如何是好。
陶行知老两口在里屋清洗好纪羡良睡下,桃花姊妹五个才走了进去,望着纪羡良在醉酒中呼呼大睡,父亲说起了自己的担心。
“看样子,他娘一定不知道自己儿子来我们这了,外面还下着雪,如果纪羡良彻夜未归,一定会担心坏了。”听着父亲担心的问题,这也是刚才桃花所想的事情,转头望着纪羡良醉酒的睡姿,能够想象出,在这段日子里,他们母子俩在家里没少闹别扭。
大姐春花说:“外面下着雪,天又黑漆一片,我们也不能跑去陶源镇给他娘送个信啊,万一路上有个闪失怎么办?”
“就让他娘担心去,以为自己是什么家庭?还看不上我们家桃花”二姐荷花说话中带着怨气。
三姐兰花说:“反正人没事,担心就担心吧,大姐说得对,咱家不管谁去陶源镇给他娘去送个信,万一路上有个闪失,我们该担心了。”
“我都饿了,先把饭吃完吧。”大家在四姐陶鹃花的提醒下,又回到了饭桌。
桃花还是担心纪羡良的母亲在家着急,她六神无主的吃着饭,不时望着窗外的飘雪。父亲看出了桃花的心思,准备自己去陶源镇跑一趟,告诉纪羡良的母亲,他的儿子现在平安无事。听到父亲要晚上冒雪去陶源镇,全家人都很担心,几个女儿自愿陪同,不想让陶行知独自前往。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面对着五个女儿的七嘴八舌,陶行知也一时没有了主意。
桃花对父亲说:“纪羡良的一个把兄弟就住在隔壁的后村,她想去找找看,可以让他把兄弟去陶源镇跑一趟,给纪羡良的母亲送个信。
陶行知听后,准备起身去找纪羡良的把兄弟,被桃花拦了下来。她说父亲腿脚本来就不好,年龄也大了,又没见过纪羡良的把兄弟,更不知道他把兄弟的家在村里哪个位置,反正距离也不远,就是出了村一路西北十来分钟的距离,桃花想自己跑一趟。可父母还是担心桃花,此时四姐鹃花主动愿意陪同,两人带上手电筒,就朝着冯援朝家的村子走去。
两村的路程虽是不远,出了村就能看到下个村的灯光,可冯援朝家在村里哪个位置,桃花也不清楚,只是那天在胖婶子家药铺听到冯援朝住在后村而已,并且冯援朝有时也住在山上的护林房,这次过去不一定能见着,桃花挽着四姐的胳膊,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在去冯援朝家的路上,四姐陶鹃花说起了纪羡良,她还是劝解桃花不要过早的结婚生子,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先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陶鹃花还描述起外面的世界,她曾瞒着父母去过一趟北京,包括三姐兰花都不知道。陶鹃花偷去北京,只是想看看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是什么样子?没想到北京比她们县城繁华许多,一下子勾起陶鹃花要走出大东北的决心,所以复读了一年又一年。
听着四姐对于北京的描述,和对人生远大志向的畅想,桃花在羡慕的同时,又想想自己,她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从出生开始,一直在村里转悠,自从有了卖鞋的生意,陶源镇是桃花去过最远的地方。可桃花心里清楚,她不能和四姐相比,两个人的心境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桃花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结婚生子过一辈子,哪怕老死一生在陶源镇附近,这就很知足了,不过桃花还是感谢四姐的劝解。
在说话间,两人来到了纪羡良家居住的村子,这个时间点,每家都是灯火通明,她们询问了一户住在村口的人家,顺着指引的方向,桃花和四姐来到了纪羡良家院门口。三间土坯正房,两间木头搭建的西房,树桩似的栅栏,围起的院子不大,在积雪的覆盖下,显得很规矩。姐俩看着房间里亮着灯光,他们用劲拍打着院子的大门,没多久的功夫,冯援朝披着大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站着桃花,头巾上已经覆盖着积雪,一脸的惊诧,他急忙喊着两人走进房间。
桃花和四姐进屋后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听到内屋冯援朝的母亲喊了一声:“谁来了?”
冯援朝掀开帘子说:“娘,是桃花和她姐。”
“赶快让她们进来,里屋暖和。”
纪羡良听到母亲的吩咐,把桃花和她四姐请进了内屋,只见一个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手里剥着花生,一脸的慈祥。此时,四姐鹃花窃语说:“她看不见啊?”桃花听后摇头,示意不要乱说话。
“我是个瞎老太太,你们赶紧坐,援朝,去倒两杯热水,给她们暖暖手。”只见冯援朝的母亲放下手里的活,伸手摸着桃花的手,她们对面坐在炕上。
“桃花,你旁边的这位是?”
听到冯援朝母亲的疑惑,急忙介绍说:“是我四姐,她担心我,陪我一起过来的。”
冯援朝的母亲听到是桃花的四姐,一脸的神色紧张,急忙又试探道:“哦,桃花,你四姐也嫁人了吧。”
“婶子,我四姐还在县城读书呢?”
冯援朝的母亲听到这话,一脸的颜笑,若有所思的样子。此时冯援朝端着两杯热水递过来,招呼着她们赶紧喝口水暖暖身体。桃花给冯援朝说明了来意,希望他去陶源镇给纪羡良的母亲送个信。冯援朝听到桃花的嘱托,二话没说,就去邻居家借了一套马车,告别了母亲之后,载着桃花和她四姐先回了小陶村。
当冯援朝驾车来到小陶村村口,桃花让四姐先下车回家,她要陪着冯援朝驾车一起去桃源镇。起初冯援朝不同意,主要是桃花担心冯援朝的一只胳膊驾着马车,如果遇到困难,起码两个人在路上有个照应。听到桃花考虑的如此周全,冯援朝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把四姐鹃花放在村口就驾车朝着陶源镇驶去。
陶鹃花回到家里,一五一十的给家里人汇报了所见所闻。当她提起冯援朝的母亲是个瞎老太太,而冯援朝还少了一只胳膊时,全家人都在猜测这家人的情况。大女儿陶春花家是杀猪的,她经常陪着丈夫走街串巷,多少听说过冯援朝家的事情,当她讲起冯援朝父亲叫冯天来时,陶行知坐在坑上沉默了起来,他抽烟望着窗外的飘雪,满眼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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