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饭

在我们院里一楼，要喂饭的不多，只有五个，难度系数也分一二三。

最好喂的是肖奶和黄爷。给肖奶喂饭是一种享受。她是一位非常安静的老人，不管是吃饭，睡觉都非常安静。吃饭的时候会配合着我，张开樱桃小嘴把一勺子稀饭全部包进嘴里，嘴边不会粘着一粒饭粒。吃的时候也是一点点用压根磨。一大碗饭，都能吃个精光。一位九十八岁的老人，能吃下这么多，不简单。见她吃完，我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喂肖爷吃饭可以用“痛快”二字形容，满满的大半碗稀饭，他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他不是在吃饭，他是在吞饭，省掉磨牙根这个过程。

他配合你时很快搞定，不配合你时就难缠了，死活不张开嘴。要顺着他的脾气，不能和他对着干。不过，我喂了他这么多次，还是非常愉快地吃完。

其次是黄爷和李奶。给他们两位喂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耐心。黄爷是一名脑癌患者，六十八岁不显老。他吃起东西来比女人还要慢。你对他说，爷爷吃饭了。他嘴巴懒得张开或微微张开，满满一勺稀饭，难以全部送进他的嘴里，还没有动嘴嘴边到处都是饭粒，我只能不停地为他擦干净。饭菜送到嘴里了，他慢慢地咀嚼几下，就停在那里，嘴巴不动，双眼闭着。

这种情况你说要不要喂？肯定是要喂的啦，才吃几口，还剩下那么多。我一边鼓励他吃，一边用手指去敲他的嘴角，提示他把嘴巴动起来。他就是不买你的账，就是不动嘴巴，也不知道吃完没有。没办法只能用另一个干净的勺子去试探他，或打点水给他喝，让他嘴巴动起来。他嘴巴是动了，可没几下又停了。我只能挖起一勺稀饭满满地硬塞进他嘴里，逼着他不得不动嘴，可没动几下又不动了。如此反复，把人折磨死。

一个人面临绝症，早已没有了求生的希望了。生不如死，不能快点死去，就饿死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反正不能说话，难以知道他的心里。

他吃得慢，我只能耐着性子喂。同事周阿姨就有话说了：“我都喂了两个了，你一个都没喂完，怎么搞，事情怎么做得去。”你不说，每次你都挑容易的喂，把困难的留给别人。

李奶吃饭也是慢，嘴巴慢慢地磨，就是不给你吞进去。她吃东西总是低着头，你站着喂，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完。没办法我只好蹲下身子来喂。我有时想，要理解别人，我们吃得快，是因为我们有牙齿。别人没有牙齿，用压根磨，怎能和我们相比。

最难喂的是张奶，每次喂她都是吃三五口就不吃了。一边咀嚼，一边从嘴巴里流出来，就是不吞进去。搞得被子和衣服到处都是，我只能不停地扯纸帮她擦干净。她的女儿伺候她十多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给老人喂饭是一个有挑战性的活。在规定的时间内，吃足够的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再难，也要想办法解决，这是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