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吃饱穿暖之后,就想着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即便在王生所在的那么远的乡政府,晚上大家无事可干,也都各找各的乐子。老同志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喜好打麻将的则几个人约好了搓几把;那些中年人则聚在一起喝酒或者赌博,方式也是各式各样,有炸金花的,有斗地主的,有打扑克牌的,还有打麻将的;那些小年轻们则最活跃,要么搞个生日party,或者集体舞会,或者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起哄,这打发日子的法子多得很。
王生属于精力最为旺盛的一拨年轻人,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打篮球,也许玩这个的人太少,偌大一个乡政府,就他一个 ,其他人极少参与,这就显得他格外耀眼,与众不同。
他简直就有使不完的精力,打完球洗把脸,然后再去跳舞,一直跳到曲终人散,一曲也不落。虽然浑身感到燥热,还会出汗,但他却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支撑,节奏不乱,步法从容,不算跳得有多烂。但在那个小小的偏远乡镇,已经是最好的了。
在这个舞会上,男伴很少,女伴多,比例严重失衡,他会很有礼貌地邀请每个女伴跳一遍,然后从中挑选和自己能合上拍的女舞伴去跳,跳着跳着还就跳出了感觉,一曲接着一曲跳,好像成了专场舞会。
这让他们感到有些局促,彼此审视着,他们似乎有一种朦胧的感觉,是期待?是仰慕?还是相见恨晚?
反正是越跳越有感觉,后来每一曲他都主动约她,整个简陋的舞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其他人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无趣,还是有意成全他们也说不准,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一个个溜了。
他和英子就是在那次单位举办的舞会上认识的。
英子笑容满面,不到一米六的个头,剪着短发,胖乎乎的一副婴儿脸,红彤彤的,吸足了黄土高上的优质阳光,胸脯挺得高高的,走路带风,笑容从未在她的脸上消失过,似乎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不幸和痛苦似的。
他一下子就迷上了她,此后的几天,他一直魂不守舍,每天都盼望着能见到她。
英子在一家保险公司下设到他所在的乡镇保险服务所工作,三个男孩,就她一个女孩。时常见到那几个男孩骑着摩托车,后面带着她,早上出去,下午回来。
听说这家保险公司新开了好多业务,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业务开展起来,并且要实现全市全覆盖,就连这么偏僻的边关乡镇也不例外。
他所在的乡镇还很穷啊,绝大多数农民刚刚借着包产到户的好政策能吃饱肚子,全年就守着那几亩地种庄稼,也没有个企业带动,大家也没有意识出去挣钱,收入几乎为零,个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有极个别的农民搞起了收土特产低收高卖赚个差价,还有胆大些的人,竟然敢置国家政策于不顾,偷偷搞起了野禽贩卖的勾当,听说一车注过水的野禽能赚十多万呢,几车野禽贩下来,一个个都成了万元户,几万元户,甚至几十万元户。于是他们高扬着头颅,整天在街道上三五成群地溜达着,相约着到哪去喝酒,那个饭馆的菜好吃,到哪去赌几把,那个潇洒劲让所有人艳羡不已,投去的都是崇拜和阿谀的目光。
但那毕竟是极少数的个别人,大多数人还是穷得一贫如洗,有些落后的山区的人们甚至连肚子都吃不饱。在这么穷的地方,要开展保险业务该有多难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每天风尘仆仆,一会儿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荡漾在这乡政府大院里,久久不会散去。
而这串笑声如同给他打了鸡血似的,他每天除了下村干完工作以后,就赶紧回到单位,关上门看书,或者写作。一旦听到摩托车的“突突”声,他就竖长耳朵盼望听到那一连串的笑声,和她颇有质感的说话声,还有走路带风的高跟鞋清脆敲地声。
一旦确定是她,他就绞尽脑汁合计着如何和她搭讪?如何向她表达对她的思念之情?
这样的想法是否就唐突了些,看样子人家小姑娘那么小,自己却是一个大龄青年了,敢开口吗?一旦被人家拒绝了怎么办?
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一天晚上,他们两个跳得最合拍,一曲终罢,他也不落座,只站着做短暂的休息,下一曲一开始,他就很绅士地躬身邀请她跳,而且他也能感觉到那种渴望来自彼此,而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体质不错,她体质也不错,两个人还真就从开始跳到了最后,就是最后散场的时候还有些依依惜别呢。他清晰地记得她温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而他也回一深情的注视,似乎那一个交汇的眼神就在那一刻定格了,注定了他们还会发生太多的故事。
循着这一个个精彩瞬间的镜头一个个翻过去,越发让他笃定:他对她有情,她也对他有意!这中间的窗户纸得捅,而这人只能是他。
于是他时常借口咨询保险没话找话和她搭讪,别的男同事一看,都借口躲开了,这样他就能和她多聊一会儿,他虽然上过中专,但他的性格内向,极少说话,而她虽说刚从初三毕业,但却十分健谈,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个闷骚,一个话匣子,说起话来也是没玩没了,也全然没有期初的羞涩和矜持,两个人狠快就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除了他到她的办公室去找她而外,她还时不时地到他的办公室去溜达。
那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休息室,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柜子,还有一张砖砌的炕,地面也不平,坑坑洼洼的,白灰粉过的墙面被烟熏得黄黄的,还有一些墨汁墨水星星点点地溅在墙上,顶棚则是用报纸糊着的,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早就变成了黑黄色,起脚处还有墙皮斑驳脱落,露出泥土的本色来。房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汗臭和土腥味,还好那门上方是两扇小窗户,时常打开,房子里的空气还算新鲜。
这是一个私人空间,是一个乡镇干部的待遇。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们两个常常能聊上好长时间呢,越聊越投机,最后还真就有些惺惺相惜,难舍难分了。
等到有那么一天,他拐弯抹角地打听到她的爸爸也要回家,就估摸他已经到家了。于是他到街道上买了几斤羊肉,骑着自行车就径直去了她家。她的家他是知道的,是在一次下乡工作吃派饭的时候正巧是她家,那个时候她妈妈风风火火,手脚麻利地给他们做了一顿饸络面,时间正值九月,辣椒成熟的季节,有黑绿的,绿的,红的,一个个晶莹剔透,惹得人眼馋,于是他摘了几个辣椒就着面吃,只辣得出了一身汗,连喊辣得过瘾,满脸都是汗珠,她的妈妈赶紧舀了一碗面汤让他冲冲辣味,也是那一次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因此当他突然出现在她们院子里的时候,她有些惊讶:他可提前没说过要来她们家的呀,怎么就突然来了个突然袭击,还真有些让人措手不及。可人家来都来了,就按上门客的礼数接待人家就是了。
他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倒是她的妈妈声音洪亮,像是遇到了一个熟人似的,主动和他聊单位上的事和人,气氛一下子和缓了不少,让他摆脱了窘境。
因为自从他踏入她的家门,她的父亲一直就像审视一个小偷似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脸色阴沉。让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心想这下完了。
那一刻他都觉着自己有些唐突了,冒失了,一个劲儿地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至少也应该提前告诉英子呀!
可转念又一想,总不能临阵脱逃吧?来都来了,要不到结果誓不罢休,今天豁出去了!那怕他把自己轰出去他也要把自己的想法合盘端出,请他们接纳他这个未来的女婿!
她的妈妈的脸色至始至终都是和颜悦色的,而她的父亲却一直沉着个脸从未露出过一丝笑意,那一刻当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自己爱她,想娶她为妻的想法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妈妈的波澜不惊,而她父亲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冷笑。
气氛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她的妈妈一句话打破了僵局,“这事是大事,容我们商量一下再说!”
他如释重负,起身告辞,他们母女两送他出来。而她的父亲却吼了一声,“把你拿的东西带走!”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了,眼睛巴望着她的母亲,一副乞求的眼神。
还是她的母亲反应快,“娃娃的一片心意,就留下来吧!”然后开始数落她的父亲,“你这人咋这样?有理都不打上门客呢,真是!”他飞也似地逃了,生怕他再追着让他提走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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