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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年前这一天我踏上了回家的列车,票不好买,一趟绿皮子火车的站票刷了好久才刷出来。我其实不着急回家,可是我妈几次三番地给我打电话询问,最后跟我承诺过年期间绝对不和我爸吵架,绝不逼着我吃不爱吃的东西,我才答应她早些回来。
我妈勤劳能干,生活积极向上,可总是毛手毛脚做不好事情,小时候因为被油烫伤过,从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直到嫁给我爸的时候依然对烹饪一窍不通,为这个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受到长辈们的数落。
我爸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个不错的男人,只有我和我妈知道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这一致命缺点,为了一句兄弟情深可以把存款全部借出去,气得母亲拿菜刀拼命;村里办喜事随礼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的学费随出去,为了这个我和我妈好几天都没理过他。
可是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保持着各自的风格过着日子,从我记事起,两个人就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个不停,害得我从小就活在父母整天吵架的阴影下。
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过不到一起去,那干脆离婚算了!干吗互相折磨?从小到大我问过爸妈无数次这个问题,他们的回答也大多含糊不清。
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爸就是喜欢我妈撇起嘴巴,瞪起眼睛,认认真真地把事情做砸了的样子。
我妈就是喜欢我爸眉飞色舞,谈笑风生,扯着犊子和外人吹嘘自己多么多么有钱,多么多么牛逼的嘴脸。
两个神经病!
开门声响起,一股浓郁的腐木味道扑面而来,我看见家里还是以前的样子。
破旧的老家具,整整齐齐摆放的书桌和一尘不染的书柜,沙发上的衣服立立整整地叠好摆放在一边,拖鞋也干干净净地整齐摆放在地上,厨房里布满水蒸气,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身影已经在忙。
电视机里依旧播放着没人看的节目,我爸躺在炕上眯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丝毫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我妈终于从厨房里出来,她摘掉的围裙整齐地挂好,几颗豆子大的水珠从额头上滑落在地上。她赶紧用搭在椅子上的抹布擦干净,然后盯着我笑,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家,一成不变的味道。
2
农村过年对吃讲究很多,要做豆腐,煮饺子,做年糕,猪皮冻,蒸馒头,炸地瓜丸,穿新衣服放鞭炮这都不用说了,按理说每年的春节都应该是一个视觉,听觉和味觉的三重享受,可是那都是对于别人家的孩子而言。对于我而言,感觉就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主食是片汤,葱花好像是放得有点多,不过咸淡正好,我赞不绝口,然后我妈悄悄地告诉我,那其实是饺子。
然后我妈就开始乐此不疲地给我夹菜,把一些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强行塞进我的碗里,然后口齿伶俐地安利给我这些蔬菜有多么多么的健康,多么多么的有营养。她摆事实讲道理,举例子拿证据,就像是在家里早就排练好了等着我一样。我没有办法拒绝。
我妈又和我爸念叨起家常:“谁谁谁家的小谁谁谁在集市上买了一件大棉袄,不好看,面料也不好;谁谁谁家的媳妇儿买了一件红色花边的衣服,又不是本命年,臭美死。”
我一边把我妈夹过来的菜夹回去一边在心里嘟念着:“说好的绝不逼着我吃不喜欢的东西呢?承诺呢?”
我爸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着不说话,直到他从我妈碎碎念的话语中听到了关于老刘的八卦后,才忽然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
老刘年轻的时候追过我妈,虽然我爸一口咬定是自己凭借出众的男人魅力和不俗的颜值打败了老刘,成功追到我妈,可是江湖上一直流传的版本是:刘叔叔吃了一碗我妈亲手做的蛋炒饭后自动弃权。
“老刘媳妇买了新衣服,你为什么不买?缺钱是咋的?去,去多买几件去,让他老刘媳妇看看,咱们家不缺钱,咱们过得好着呢!”我爸拍案而起,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红色大钞,寻思了一会,又拿回去一张。
“切,昨天还说家里衣服够多了不用买,今天又变卦了,我哪舍得买那么多新衣服啊。家里攒的那点钱都不够你打麻将的!”我妈撇着嘴愤愤不平,我爸还想说些什么,而我妈已经扭头往外走去。
我爸气不打一处来,脖子一横开始争吵起来:“我天天打麻将?我天天打麻将?平心而论最近这几天哪天去打麻将了?你说!”我爸的嘴仗没得到回应实在有些不甘,于是他终于开始注意到在一旁默默无语听着谈话的我。
“把剩下这些都吃了别浪费,你妈不都说了吗?有营养,维生素1234的都齐全。”他把一团团黏糊糊黑了咕咚的东西倒在了我的碗里,我仔细看了看推测出来我妈这应该是想做烧茄子。
我没有时间跟他老人家解释那是维生素abcd而不是1234,因为我爸的抱怨还在继续。
“我就是天天打麻将,那也是为了上别人家蹭饭!从结婚开始就学做饭,这都半辈子过去了,你看看都做了些什么?你就算把饺子做成馄饨我都不说什么,你别做成汤了啊!”父亲一边骂骂咧咧地叫嚷着,一边穿鞋准备出门。
我郁闷无比,说好的过节期间不许吵架,你们的承诺呢?
我说:“爸,你去哪里啊?”
我爸头也没回地说:“看着你妈闹心,出去打麻将去!”
他们就这样,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都有可能发展成吵架的导火索,我爸甩门而去,只留下我妈在后面杀猪一样吼叫:“你走吧,出去了就别回来!”
3
新年的第一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打响了。我有些不解,我妈做菜确实不好吃,但是也从来没有把饺子做成片汤的时候啊!然后我妈就给我讲了一下我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故”。
那个时候家里正在做饭,我妈忙活着,我爸则站在旁边一边打下手一边和我妈聊天。过年家里的东西又多又乱,我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弦儿,把大锅里的热水盛到了瓢里放着没倒,然后就坐下来洗鱼。
我爸不知道啊,帮我妈往洗鱼的盆子里倒水直接用了那瓢开水,然后我妈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啊!”
我爸当时就急了,一面拿起屋外水管子对准我妈的手开喷,直到给我妈喷成了落汤鸡后开始一边翻箱倒柜地找大酱,找小苏打,嘴里还忍不住地骂骂咧咧说我妈是傻子二百五,一生气什么脏话都飚了出来。
这头我爸不放心非要拉到诊所去瞧瞧,这面我妈已经重新开始收拾鱼,脸上一副“我没什么事儿了你着急个锤子”的模样望着我爸,让我爸心急如焚。
“你看你手上都扩疤了!赶紧跟我去诊所看看!”我爸不由分说地拉我妈往外走。
我妈解释了半天未果终于火了:“那块疤是不是小时候被油烫伤过落下来的吗?你又不是没看见过。再说了这才刚烫到不长时间扩的哪门子的伤疤?是不是傻子?是不是二百五?”
我妈又把我爸飙出去的脏话一字不差地还了回来,我爸哑口无言,只是依然用气愤的眼光看着我妈。
等他们吵吵闹闹地回了家,锅里煮着的饺子已经沸腾多时早就破皮了。北方的饺子代表着金元宝,元宝都碎了,里面的菜(财)都跑出来了,我爸的口头禅就又出来了:“在封建时候农村,你这样的媳妇儿是要挨打的!”
就这样,一大锅新鲜的片汤就出锅了。
我妈说,结婚的时候跟我爸提过自己被油烫过的经历,我爸从此以后就一直记得,每次家里涉及到热水,热油这种敏感性的问题时,我爸都会跟我妈抢着做,为的就是怕她再出点什么意外,没想到赶在过节前还真出了事故。
我爸当时特别自责,明明是特别怕烫的人,却被自己的亲人再次烫到手,他感觉特别对不起我妈。
十分钟后我妈把我爸找了回来,他们两个继续,家长里短,琐事八卦,就好像刚才的争吵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妈把刚做好的豆腐搬了出来,临近年三十,年味也越发浓厚起来,直到父亲的一声抱怨划破天际,压过了厨房叮叮当当的声响,压过了屋外惊天动地的爆竹声。
“这豆腐怎么都做成渣渣了啊!你这样的媳妇儿要是放在以前是要挨打的!”
4
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模一样,回到家里几天以后就开始战火纷飞,狼烟四起。尤其是临近过年这几天,人多,事杂,两个人都叽叽歪歪,因为一丁点的小事就开始斗嘴吵架。
因为豆腐的事情他们甚至冷战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在我们老家豆腐的寓意是“都是福”,可是我妈每年都没有成功地把这份“福”给挣回来,偏偏我爸又是个特别迷信喜欢穷讲究的主儿,于是每一年的年夜饭都会自然而然地演变到火药味十足。
“你看看这豆腐,都给做成什么了?不会做你可以不做,又没有人逼你,大过年的就讨不到一点彩头,难怪儿子从小学习不好,调皮捣乱,到现在还找不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对象,原来福气全让你给搅和砸了!”
我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愣在那里,擦,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
“去年不做豆腐你说我过年不讲究,今年做了豆腐你又嫌弃做不好,不爱吃别吃没人逼你,有本事你自己做去,你小时候不天天领着儿子打麻将去,儿子能有今天?都是你给带坏的!”
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小身子骨又激灵了一下,擦,我今天怎么了?不是挺滋润潇洒的吗?话说为什么一吵架就拿我说事儿?
“你少给我提打麻将,昨天的事情还没完呢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媳妇儿……”
“放在以前要挨打是不是?来你打我啊,打我啊,我就站在这里你打我啊!”
一阵沉默,父亲尴尬地坐在那里生着闷气,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母亲,母亲拿出一副“你看不惯我又能那我怎么样”的架势冲我爸晃着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起身离开,我妈在后面高声大喊:“你去哪里啊!”
“我去打麻将!”按照惯例,每回一整个年过下来,我和我爸包括我妈,都不知道去打麻将打了多少次了。与其说是去打麻将,到不如说是选择一种逃避吵架的方法。
多少次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要我跟一个女人结婚,我宁愿去动物园跟一只猴子去上树,无休止的争吵如果就是生活,那我宁愿去做一个厌世者。
难怪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两个人的生活一旦涉及到柴米油盐,天长地久,那麻烦和争吵就像是木马病毒一样如影随形,杀都杀不干净。
几个小时以后我回到了家里,爸妈正坐在椅子上聊着八卦,依然像从来都没有过争执一般,我进屋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咙,才听到爸妈们的谈话。
我爸说:“他们家豆腐也都做不好,又糙又碎,应该是咱们这里水质的问题,明年去外村打点水过来试试。”
“你看我说吧,早就跟人学会了做豆腐,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差错,一定是水的原因一定是水的原因!”
“对,我就说嘛,绝对是水的问题,绝对是水的问题。”
好吧,无辜的水也莫名其妙地躺枪了。
5
年三十晚上吃饭之前,我和我爸去离家不远的后山放鞭,没敢告诉我妈,怕她跟过来,用我爸的话说:“这女的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见人家放鞭炮就眼红,非要凑热闹非要抢着点,然后自己还害怕。”
这件事情我是很有发言权的,至今难忘去年我妈放小鞭炮时由于太过紧张,点着了以后直接扔到我爸手里时,我爸那一脸懵逼的表情,那个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我们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怎么放鞭炮了。偶尔来一次,也得是一家人离得老远老远,我爸把导线引得老长老长,知道的是在放鞭炮,不知道的还以为挖地雷呢。
“你们干吗呢?”母亲嗑着瓜子来找我们,我和我爸大惊失色,乖乖,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从家门口就看到你们了啊。”我妈指了指半山腰,确实现在天还没黑,我妈两眼都是1.5的,别说我们了,手里的鞭炮也看得一清二楚。她一定是奔着我们手里面的这东西才跑下来的,我和我爸自然也没有理由拦着。
我妈兴奋极了,感觉她在厨房忙活了一年也没有今天点炮仗这么兴奋。我和我爸离得老远老远,我妈正在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点着香火,点着点着半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
“我妈真笨啊!”我不由发出感慨,被我爸一巴掌砸在了脖子上。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你忘了你妈去年都干啥事了吗?她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别再出点什么意外。”
我说:“爸,你还是算了吧,去年那是小鞭炮,今年这一整盘鞭放在地上,难不成点着了还能自己飞过来伤到妈吗?别杞人忧天了,况且就算是发生意外你也应该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去年那炮仗炸的可是你啊!”
说话间我爸就已经火速地往下走了,山路崎岖,他踉踉跄跄,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小鞭炮都差点出事,一盘炮仗我就更放心不下了,我皮糙肉厚,不怕炸。”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错觉,我爸爱我妈胜过了爱他自己,我又开始觉得有些矛盾,他们既然那么相爱,那到底干吗还要吵架呢?
6
果然,放完鞭炮回到了家里之后,新一轮的战火就再一次打响了,我妈煮了整整一锅酸菜馅的饺子,我爸就忽然眉头紧锁痛不欲生起来。
“怎么了?你们不是最喜欢吃酸菜馅的吗?”我妈和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只有我爸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其实我已经猜出来出来了个大概,农村过年有不能包酸菜馅饺子的习俗,因为白菜预示着生财,而吃酸菜就显得这一家人日子过得酸溜溜的,把财路都泡到酸菜缸子里去了,不讨喜不吉利。
因为我们家实在是太爱吃酸菜馅的了,所以每年都会各式各样的都包一些混到一起,我爸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满满一桌子的都是酸菜馅的饺子。
“我就那么一下午没看着你你就犯错了,说过多少次了,过年吃酸菜馊一整年你怎么就是记不住!等咱爸咱妈来串门知道了又要数落你不讲究了!”
我爸这头慷慨激扬,义愤填膺,我妈那面也不甘示弱:“这讲究那讲究的,到头来还不都是穷讲究?哪年咱们家酸菜馅饺子也没少吃,这日子也没过馊了啊!这都什么世纪了,老的封建迷信早就该改一改了。”
“什么穷讲究?这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嘴上永远没有个把门的。”
“你有把门的,你有就把你的门把好,有本事一口饭别吃!”
于是乎,家庭大战再一次打响。我爸从我妈不会做饭讲起,一直到她毛手毛脚,不懂规矩讲到片汤事件,不会做豆腐,放鞭炮事故以及躺着中枪的老刘……
我妈据理力争,从自己嫁到这个家任劳任怨,当牛做马讲起,一直到我爸酗酒赌博家里过年连几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顺便提及这个家从里到外多如牛毛的封建习俗,和老刘那不用干活成天打着麻将过富婆生活的小媳妇儿……
过年期间爸妈积攒了太多的怨气,这一次的争吵也并没有之前那么快地和解。年夜饭吃不下去了,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他们吵架,想要劝一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给评评理,却又意识到帮谁都不对劲。
事态进一步恶化,我妈就开始哭,边哭边往外走,边哭边絮絮叨叨地抱怨,我爸坐在那里生着闷气,丝毫没有要去劝解我妈回去的意思。
“妈你要去哪里?”我冲着我妈的背影喊。
“老娘打麻将去!”果然,和往常一样,每一年过春节,我们一家三口都得一个不差地出去,这日子过得像做菜又如同打麻将,说不准什么时候呱唧一声:糊了!
7
“就这样的媳妇儿要是放在以前是要挨打的!”二十分钟以后,我爸依旧在生着闷气,他也不知道该对我这个唯一的听众说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一句话。
想要点根烟解解愁,又发现所有的烟盒都被我妈锁在了柜子里面,酒箱子里最后的一瓶酒也让我妈拿去做了红烧鱼用了个干净。
他无处宣泄,只能无奈地坐在椅子上冲着我大眼瞪小眼,我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刚觉得有一点饱了的感觉,却被我爸瞪得不敢继续吃了。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好,你奶奶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结婚的时候她就不同意,等会过来知道饺子这事儿指不定说什么难听的话,你说你妈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
“不知道。”我边吃边如实回答,别说这个我不知道,就是他们两个如何克服一切争吵和矛盾过了那么多年把我养这么大还没离婚,在我看来就是个谜。我爸显然对我的回答极其不满意,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对我发号施令。
“你真行,你妈都跑出去了,你还有心思吃饭?跟你妈一样分不清轻重缓急!赶紧出去给她找回来,省得等会菜凉了还要拿回去热,真麻烦!”
“找回来?上哪里找?我以为你们又要离婚了呢,你怎么不自己去找?怕麻烦你不热不就好了吗?”我还想说点什么,我爸一只拖鞋飞了过来,我仓皇跑了出去,开始挨家挨户地在麻将桌前找我妈。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我们家隔壁的邻居家里就找到了边嗑瓜子边看麻将看得津津有味、还正在给人出主意的我妈,我实在不忍心告诉那个听从我妈意见的阿姨,我妈根本就不会打什么麻将!
“妈,回去吧,爸叫我来找你呢,你说你离家出走也不去个远一点的地方,几步道就把你找到了好没成就感。”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说了我不能玩不能玩,我们家那口子得找我回去吃饭呢!”妈妈兴高采烈,得意洋洋,丝毫没有刚才夺门而出的伤心劲。
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稀奇,妈妈反复跟我确认了爸爸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然后拎上个黑色塑料袋,和我一起在旁人羡煞的秀恩爱氛围中高调回家。
8
我问妈:“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妈说:“没什么,你爸不是讲究吗?你奶奶不是会来挑理吗?我就从别人家先拿点韭菜馅的饺子糊弄糊弄,你爸那么好面子的人,给他个台阶下。”
我妈回家后,我爸已经把饺子重新热好端上桌了,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对不起,还是和之前一样平平常常,却也顺其自然。就像之前无数次的吵架和和解一样的顺理成章。
之前我一直在想,他们总是吵架,总是互相嫌弃,互相看不顺眼,为什么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离婚?
小的时候我觉得是因为我,也曾一度怀疑是自己耽误了父母的美好生活而陷入深深的自卑与自责当中。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刻,我似乎突然明白了我爸那么大男子主义、又好面子的人为什么要娶我妈这么一个毛手毛脚,大大咧咧,连饭都做不明白的女人。
而我妈又为什么在明知道我爸喜欢吹嘘喜欢赌博,结婚后还要忍受一个不好对付的婆婆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爸爸。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的那份不可或缺的存在。
爸爸习惯了妈妈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井井有条,妈妈习惯了每次吵架爸爸都会想办法准时哄自己回家。这一份单纯的爱情支撑着他们继续,生活中的所有问题和困扰,在这份爱情面前都瞬间变得渺小和不堪。
也许爱情从来就不是什么轰轰烈烈,奋不顾身,肝肠寸断,你死我活。爱情是平淡的,是简单的,它藏在你生活中的任何地点,任何角落,而我在春节看到父母的爱情,或许就藏在那一个桌子热气腾腾的年夜饭里。
它不好吃,但是热乎,暖心,能吃饱,能一辈子。
“吃饭吧。”
“韭菜馅的,我去给你热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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