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六次,总共三十分钟,每五分钟一个闹铃。每响一次我需要三分钟用来重启大脑,思考,一分钟转动眼球,明了,最后一分钟动动手指,做出决定。但无论如何,该来的还是要来,就好像大难临头总归躲不过,命数里注定的。从古到今,多少的姻缘聚散纠纷离合南北东西,老天爷都热衷于自作主张想方设法给那些无辜的可怜人来点心惊胆战的安排,多洒些嗔痴怨恨,百般滋味更添一味。
我提前透支完人类足足一个世纪的勇气,然后一口气全部用光,即使来如山倒,去如抽丝,也不能碍着别人的春秋大梦,不能去夺旁人的一枕黄粱。有句好话曰,己所不欲,施于人,非人哉。
虽然听上去简单,但事实上所谓简单只不过是行骗者过人的智慧,让受骗者保持天真烂漫好继续上当受骗。真相总是羞于示人难以启齿,我为了那个做出决定的一刹那,不仅肉体饱受折磨,灵魂也在牵连中急剧跌落不断地自我抗衡与挣扎。起还是不起,不是一个生存问题,却关乎到了他人。我怕扰了别人的清晨好梦,才鼓足勇气伸出胳膊努力在寒冷中畏畏缩缩,向世界的另一端张开紧握的手。不是我不愿醒,只是梦里闪烁着红光摇曳的酒杯实在太醉人,夜莺的歌声与温柔让人流连忘返,迈不动离开的步伐。要不李太白怎会大呼,但愿长醉不复醒!相比之下,我也更愿意借着那股横冲直撞的酒劲红着脸颊胡言乱语,放肆地耍上一耍。
麦哲伦和哥白尼一定会惊叹,他们没想到他们当年宁死不屈的创世纪勇气居然在今天会有人用在起床这等大事上,真是前所未闻。可见,历史总是会进步的。
如果时间愿意对我偏心,我倒是希望让我能再懒些吧。趁别人毫无防备时,轰地一声倒下,带着一丝夕阳余晖下英雄落幕的壮烈与惋惜,如同流落巴黎街头的一座漆身雕塑。即使曾经一度成为城市引以为傲的记忆光辉,但是再也捱不过漫长的风霜岁月,打磨成破铜烂铁,不负责任地偷偷告诉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个忙忙碌碌的灵魂:我呀要回去享受我的假期了。然后便开始噼里啪啦地剥落躯壳,从头到脚,变成一堆散沙盘聚在土地上草率又随性。就这么躺着,白昼不分黑夜,天荒死了也没等到地老。这样谁也没法把他拉起来了。他的生活和我所向往的丝毫不差。
河水在河床粗砺的岩石上冲刷百遍,堆积出一个又一个平原,我一直在荒芜中躺着,等到所有感觉退化而去,只保留一双眼睛陪伴我,白天直视太阳感受焦灼,夜里仰望星辰获得平静。眼睛一眨不眨,手指一动不动,就那么躺着,观察日升日落星河变换,来如蜂涌退如潮汐。动物每天都三五成群地围在我身边,警惕地俯下身子歪着脑袋嗅嗅我的气味,想接近却有些害怕,遇到风吹草动便慌张逃窜。苍鹰从我头顶飞过,徘徊三圈离去。蚂蚁和蜗牛另辟蹊径从我的表面爬过。杂草在头发的间隙里长了一茬又一茬。长此以往,用无边无际的幻想饱腹。
如果有人发现了我,打断了我的思考,我一定拔地而起连夜逃跑,如果他穷追不舍,我会跑上另一座山头,瞋目怒视直指他的鼻子,吊着嗓子唱一出夜奔,然后画地为牢。
最后,他追不到我,我揍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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