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一只耳朵戴着耳机窝在椅子上,脚搭在原木色办公桌上,眼睛似闭非闭,手机在眼睛前方,约摸在自拍的位置。“睡着了?”埋头干活好一阵的小罗抬起头打探了一番后,试探性地小声问了句。
“没有。”低沉沙哑的嗓音打破沉寂,显得小罗的询问声如细丝线划破水面,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而老路的应答声恰如一条被细丝线刚刚拽出水面的一尾鱼。
“还以为你入定了?”小罗提高了音量,如同取钩钓上来一尾鱼一样还有股子兴奋劲,“抽一根”,不容分说顺手就扔了一根过去。
“咳咳咳,怎么可能”,桌椅一阵咣当响,打火机的啪啪声加入进来,一轮闲聊拉开。老路以招牌式的“咳咳咳”声开路,既是笑,又顺带清嗓子。一天两包烟的老烟枪,不仅声带粗,脸上的肤色也跟桌子的原木色有得一比,头发也花白,但眼睛很亮。
这两人相处的方式很有意思,要么一阵持久的沉默,仿佛互不相干,要么一阵热呼呼拉瓜,又搞得相谈甚欢,如此交替轮回,日子忽而河水般在地上哗啦啦流淌,忽而潜入草地悄无声息向前,仿佛一会在他的河沟里走,一会又到他的平地上溜,似乎这样就可以同时在三十多岁与五十多岁里随意切换似的。
老路坐起来,手上的烟抽抽转转,脸上似笑非笑,于他而言就是笑。说话时前后都是“咳咳咳”。
“好快啊,老路来了有快一年了吧?”小罗边问边思索,眼神似乎穿过了地面还在向下沉。“咳,挺快的,去年二月九号,一年还差二个月,咳咳,快一年了,咳咳咳。”
他们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一齐笑了起来。他是个老同志,刚过来时别的不说,就是抽出一根烟,手臂一甩,烟就到了面前,你不接他就一直伸着,你接了,“啪”,他的火又递上来,你只得又凑着点上。初时还以为他是客气,久了才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后来改递为扔了,毕竟中间隔着两张桌子。小罗也渐渐地习惯了他的节奏,自己抽烟时也习惯先扔过去一根。
跟小罗在一起,烟来烟去,老路会想起自己年轻那会。那时还不会抽烟,身边几个老同志总是抽烟前先递上一根,不厌其烦,轮流轰炸,最终就抽上了。然后不知道何时开始,自己就接了别人的班,眼前的一幕跟那时的一幕何其相似,不同的是,小罗不是自己教会的。
相处快一年,小罗打心里觉得老路人不坏,没什么脾气,人快退休仿佛脾气也将退休,也可能与他司机的职业有关,见多了,磨多了。但单从不管不顾上烟来讲,显然又干的不是什么好事,这人是好是坏真是一言难尽。
小罗在公司做文员,手上总有忙不完的活。老路总是闲,虽说现在是帮助搞搞后勤,实则是挂个名,基本上不干什么。一忙一闲,一大一小,一阵子悄无声息,一阵子热呼拉瓜,倒也相处融洽。两根烟的工夫,老路又“睡着了”,小罗看了一眼老路,坐下来一付呆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入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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