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结婚的时候
一群头发乱糟糟的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晒得黑黝黝的脚趾头上穿着夹趾头拖鞋,一律都是黑色的,穿着半截的短裤,一屁股坐在骏豪家门外面的水泥台阶上。一平排坐着的三个男孩,嘉琪,米米,梭文,手里都捧着一盒热气腾腾的桶装方便面,一边埋头吃着,一边偶尔抬起脸随便聊几句。一旁斜站着的骏豪手里握着一台屏幕摔得稀乱的手机微笑着说,不管怎么样 ,我结婚的时候是会邀请你们所有人的,可不许失约哇,虽然我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媳妇娶进门。三年前他没了顶梁柱的爸爸,家里理发的生意一落千丈,就算左手缺了大拇指的母亲如何努力,也渐渐地沦落到给一些糟老头子剃头的地步了。他辍学了。老是在课堂睡觉,被教导主任抓了几回,站到大太阳下晒得快皮开肉绽,他捡了书回去赌气永远不踏进学校半步。母亲声泪俱下地拿树枝子抽他,疼得他双脚乱蹦,他也不肯松口。从此隔壁那些小男孩就一哄地跑到他家里,玩手机,掏鸟窝,偷别人家的西红柿,无所不作。说此话时,他脸上浮现着得意的微笑,村东头那个穿白裙子的洁是他梦中结婚对象,她会给他生几个孩子?真是麻烦 ,要不然,就不用生孩子了,这传宗接代的重任就给哥哥吧。如果又生出来像他这样的,不是累赘吧。
吃面的三个男孩也抬起头,咕囔着,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会请在座的所有人的。你呢?洪亮,你不吱声,难道有顾虑,想偷偷地结婚, 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对面站着的剃着西瓜皮头的叫着洪亮的男孩,鼻涕流出来老长,他都不去擦干净,吸溜进去,胆怯地说,如果你们都去了,席面不够坐,我妈又要打我了。
咿,我就奇了怪了,你结婚的时候,你妈还会拿棍子打你,你还是这样怕的要命?梭文咧嘴笑着,然后挨个递眼色给同伴。
我就知道你不想请我们吃酒席的,洪亮,你都不够朋友。你连你哥都不如,你哥结婚听说狐朋狗友都做坐了两桌,也没见你妈揍他,是不是你不是亲生的啊?好像听说过……嘉琪嘴里包着一大口面,含糊不清地说。
是的,米米抬起手臂擦了下嘴说,他小时候好像从东崖子捡的,来路不明的货色,肯定做不了主。不是他妈亲生的。
放屁,你才是东崖子捡的,你妈也是捡的,你一家都是捡的。洪亮脸涨得通红,伸手去拧米米的耳朵,打算转个圈。
米米跳起来躲开了。紧跑几步说,那你到底请不请我们吃饭?
有个倒垃圾的大妈听见他们的一句半句,似笑非笑地站定了,预备站多听几句,当做笑话,洪亮挤挤眼色说,有人,你们别咋呼呼的了,小心给人听了去,传到你们的老妈那,我就不信,你们会平安无事?
几个人果然闭了嘴。大妈站了一分钟,一无所得,失望地走了。娶谁呢?最好是像镇子上卖豆腐面的王乐乐的媳妇那样的,细皮嫩肉的,一笑眼睛弯弯像月亮,说话声音也好听,仿佛是挠痒痒的小手,一遍一遍地挠过,周身都舒畅的很。洪亮想。
媳妇都不好娶了。前一阵子等到三十岁的阳阳哥不是勉强娶了一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女孩吗?听说人还不愿意呢。骏豪心里胡乱想着,这两间的门面是哥哥继承还是他呢?有了嫂子估计都没他戏了。
你到底咋样?一平排坐着的三个男孩都仰脸盯着他等他回答。
等我结婚的时候,你们别都跑得无影无踪的了 ,我不怕挨打,我是打了的,皮都厚了,我是会挨个发请柬的,大红烫金的,到时候电话号码都别换哇。洪亮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儿,黑黝黝的西瓜皮头堆在被汗打湿的脸上。他一定得娶个细皮嫩肉的,说话温柔的,别娶个母夜叉,天天跟他妈干架,到时候没好果子吃。不行,娶个外国妞儿,他妈骂得再厉害就是不还嘴,想到这里,他“扑哧”笑出了声。
另外几个男孩也沉默地各自想着心事。手中的面都泡泛了,立不起架来,他们都不在意,想得出了神,连手机都丢开一边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