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的子夜,一位长安为客的游子出发了。
他并不是回老家,而是要赶往异县。
去年秋天,霖雨伤稼,“城中斗米换衾裯”。
迫于窘境,不得不将妻儿送于奉先县远亲处安置。
一家十口,两地相隔,各在一处。
此次探亲,他算不上携金带银,也算不上载粮而归。
只想骨肉团聚,一家人,同饥同渴同患难。
他已44岁,不再年青。如今,终于谋得一职一一右卫率府胄曹参军。
即便这工作只是管理员,看管兵甲器仗仓库,仅仅是八品小官。
可无论如何,这里是长安,是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也是生平抱负最有可能实现的地方。
客居多年,“长安居,大不易”,生活依旧穷困潦倒。
扪心自问,并不是不努力。科举、呈诗、献赋,“暮随肥马尘”,能做的似乎都做了。
到家时,未及入门, 已听噩耗一一小儿饿死。
骨肉相连,五内崩裂。
不能将子抚养成人,愧为人父。
秋收刚过,如此变故,世事难料啊。
存亡相隔,非一家之痛。
里巷多少户?垂涕有几家?
也是如我这般,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想我一家,得祖父荫护,免除租税,不服兵役。
相比平民,尚有此无服之殇。
他们失去永业田产,何以交租?
他们远戍边彊,何以骨肉团圆?
那样处境,更为骚乱,更为悲惨!
千愁万绪,漫无涯际,忧满终南!
想我一路,亦是诸多艰难。
出长安,过骊山,就泾渭,过渡口,
再转向东北,才得以返家。
离长安,在夜半。
霜严天寒,衣带冻断。
手僵指直,重绑难结。
天破晓时,经过骊山。
山崖深谷,雾浓路滑。
天子王师,山中避寒。
华清宫远望,蒸汽弥漫。
护卫巡逻,兵甲相摩。
达官显宦,外戚权臣,卫霍金盘,
彤庭分帛,貂裘驼羹,歌舞中堂。
风雪严寒,他们是那样热闹非凡。
可是,可是,回转身来:
荣枯咫尺异,白骨露于野。
朱门酒肉臭,君王正盛宴。
惆怅难再述,气结不能言。
想我一生,也曾豪情万丈。
“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
学仁人恻隐,向稷契看齐。
立生平志向,要民胞物与。
不愿从俗而浮沉,不改初衷求显达。
可是,时至今日,轗轲苦辛。
“丈夫无成忽老大 ”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我还是无为守穷贱,无成在穷途。
愚拙不堪,“畏人嫌我真”
才致今日功业无成。
此生之志,是不是错了?
不,“人生归有道”!
“奉儒守官,未坠素业”,
磊磊落落,坦坦荡荡。
“不是甘心是苦心”!
后悔吗?
不!绝不!
志不可夺!初衷不变!盖棺方止!
失意的老杜,
沦落的老杜,
苦闷的老杜,
寂寞的老杜,
内心深处却始终是骄傲的老杜!
唯因如此,很想摸摸那胡子,轻声说:
前辈莫悲,前辈莫愁。
为了离老杜更近些,总想找出各种亲近的理由。
今年,我也44岁了,刚好阳历也是2月12日生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