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流行“态度决定命运”的说法,相同的外因、能力水平下,态度确实在决定行为结果的过程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说是决定性的作用也不为过。
在基础心理学中,态度“是个体对特定对象的总得评价和稳定性的反映倾向”,具有鲜明的“情感成分”和“认知成分”,带有很明显的主观色彩。斯科特派克医生举过这样的例子,当他和妻子同时打开门,看到荒草弥漫的后花园时,作为一个在心理调适道路上探索多年的人,他简直惊呼起来,为大自然旺盛的生命力感叹,而天性悲观的妻子却被眼前的缭乱搞得心情沉郁,悲观丧气。
生机勃勃和悲观沉郁,似乎都不足以描述出荒原的本质,客观事物是中性的,赋予他们情感色彩的是人的心理。而情感色彩没有对错之分,却有天壤之别。
是风动,幡动,还是仁者心动。
为什么对同一反映对象,不同的人却有那么大差异的心理反映呢?
这就扯到了心理发展的动因问题上。在发展心理学史上,遗传决定论、环境决定论、社会学习论等流派的观点各有千秋。我觉得时至今日,我们都不能彻底地否定任何一个派别的观点,虽然看起来有失偏颇。历史经验来看,人类的理论研究很多时候都在一个封闭的循环中自我戏弄,刚刚被打倒的某个,指不定在未来某一天又被请回神龛。
扯远了,各种流派中,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认知发展论,主创者是瑞士人让·皮亚杰。
这个人很了不起,百度大家可以检索到,这个叼着烟斗的白头发老头(有些像甘道夫),国家心理咨询师考试书目,发展心理学一章,他就占了大半篇。
他认为是什么支配人的心理呢?是图示。
图式也就是一个人的认知结构,好像一张存在于人大脑中的网,这张网在随时变化,对外来信息进行整理、归类、改造和创造,图示的任务就是要让主体的人,很好地适应外界环境。是的,适应了主客体也就两厢感觉平衡了。适应,就是使方凿圆枘,变成天衣无缝的过程。人在适应之中产生智慧,这个论断,无论是在基础理论书上,还是在奥义书中读到,都精辟到让人心惊。
内隐于人脑的图式又是怎样建构(运作)起来的呢?
当外来输入的信息与原有的认知结构相匹配,图式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新信息纳入整合到自身结构中,加强丰富自身,做量的积累。这叫“同化”。
当已有认知受到挑战,外来信息无法整合进入时,图式必须改变原有模式,或创造新的图式,做出质的变革,以适应环境需要,这叫“顺应”。
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我喜欢吃甜食(原有认知结构),每天路过卖面包的路边摊都会买一个果酱面包。有一天,那个路边摊的面包味道起了变化,甜的程度由两个加号,变为三个,我觉得还好,反正都是甜,新的好像甜得更过瘾。这是新事物被认知图式同化到已有经验中,让我的经验有了新的积累。
从第二天,路边摊卖起了苦瓜酱面包,我咬了一口险些没喊出来。面包是苦的(主体和客体出现不平衡),我现在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改变口味,接受苦味,要么从此换一家路边摊(必须做出调试,适应环境,达到平衡)。是的,受痛苦的心理忍一时还可,忍一世恐怕太难,憋屈就要折腾,折腾到可以接受,从不能忍到能够接受下来,是心理的主动发展趋向,是原生动力,皮亚杰把它叫做“主体与环境的平衡”,而“平衡就是适应的实质”。
回到前面的话题,不同的人对同一反映对象之所以做出不同反映,可以归结为是图式不同的缘故。
不过再追问一句,人最初的图式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一张白纸吗?认知发展论认为心理的起源不是遗传也不是环境,而是动作,人靠动作与外界产生互动,逐渐产生各种心理操作,心理活动逐步完善。而人最初的动作是婴儿期的无条件反射,比如吸允、抓握、眨眼等。
貌似这些无条件反射是每个婴儿普遍具有的能力。普遍的共性,又是怎样逐渐发展出千姿百态的个性心理的呢?完全靠环境的作用吗?双生子的生长环境、遗传基因几乎相同,从新生儿期(出生后一个月内)就表现出明显的个体差异,比如一个安静嗜睡,一个吵闹好动,(以我家亲戚的一对双胞胎为例)该怎样解释呢?
我不太同意新生儿期是心理的发生时期。很多先天的因素甚至无法追溯到祖父、曾祖。会不会是每个人终其一生将具有的独特编码在坠地前就早已输入系统了呢?那编码可能引用宗教的观点更能表述清晰一些,即人的累世记忆,人最初的心理图式也就是被累计建构的样貌,在新生儿期就已具备。每个婴儿都是经验丰富者,具有和成人一样古老的灵魂。
再次扯回来。还是让科学的光芒指引我们继续前进。
很多悲观主义者容易将问题归因于客体(环境)作用。现在社会普遍承认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毕生成长的作用是巨大的。良好的影响是毕生的,伤害也是。有多少人还在将自己的性格劣势以及由此造成的多舛命途归结于早期生活经历呢?虽然有道理,但实在浪费时间。
心理学讲,人对外在世界的态度、情绪、记忆以及一系列的认知定义,均是主观活动,也就是图式作用,是图式要你去这样、那样反映。
凡是主观的,一定有假。也一定能够更改。
谁能说他现在是站在宇宙(或宇宙之外,更大的时空概念)之巅俯看一切呢?我们对于外界的认识,不过都是盲人摸象,经验丰富一些的人,知道大象有时像一堵墙,有时像一根柱子,但却未必了解还有第三、第四种情况。
在假的概念中织造自我、臆想他界,繁殖烦恼,调制快乐,好像是我们人类最为津津乐道的特长。
凡是主观的,一定有假。也一定能够更改。
心智成长和当下流行的灵性修炼,对应到心理学上,我觉得本质便是修改原有图式。大改大变,小改小变。
“顺应”是认知结构的质变,每个顺应都是对现实(真实)最大程度的稽首,每一次质变都会引发一场彻心彻骨的疼痛,类似刮骨疗伤。痛苦是因为图式与现实之间发生扭曲,不以更强力拧转回来,怎么可以得到修正?
克里希那穆提说“必须每天都能死于一切已知的创伤、荣辱以及自制的意象和所有的经验,如此你才能从已知中解脱”。他说的“已知”就是图式吧。
皮亚杰的另一处伟大就是强调人自主的力量,“人的心理发展是自我主动建构过程。”在心智的成长中,人可以手握刻刀,将自己塑造成意愿中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先天遗传因素”也是“可控和可变的”,人“可以改变遗传特性”。改变了心理基因,人就改变了命运。
当然人也可以放弃这个权力,这也正说明人有自主性。
不过只会拥有一次的人生,这权力也就只能拥有一次,貌似只有人类物种具有此特权,无脊椎、脊椎到高级灵长类动物之有可怜巴巴热眼相望的份儿。人一旦放弃,不是相当于自降身份吗?
怎样修改图式,朝无对无错、无黑无白的事实的方向,无限接近它。怎样才能做到?好像是下一次要谈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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