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同学们视频群聊中，群主的爱人忽然出现并问我们：“你们群主上学时有没有初恋情人？”我们哈哈大笑，什么回答都有。看来，被爱人问到这个问题的不只是群主，可能很多同学也都遇到过，这俨然是夫妻间一种调剂感情的话题了，就象“张敞画眉”一样成为闺房之乐的一部分。
我的爱人也不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话题，我都委屈地给她说：“你想啊，我情商发育晚，十五六岁尚情窦未开，毕业后，仅有的几次相亲，我喜欢的，别人看不上我，而喜欢我的人，我又看不上，直至遇到了你，所以，你才是我的初恋呀，你就是闲逛北京的琉璃厂，慧眼捡了个漏啊”（捡漏，文物界术语，指以赝品或低廉的价格买到一件珍贵的真品）妻子白了我一眼，滇道：“就你能咧咧，谁信啊！”，也许想表明自己心地无私，亦或许不想破坏这绮旎的温情，我答应把隐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讲出来，妻子才安静了下来，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那是八五年农历三月初的一个晚上，我正在灯下看书，就听到“嘻嘻”的女孩的笑声，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向外望了望，外面一地的银辉，却没有一个人影。我怀疑应该是幻觉，正准备继续看下去，却又听到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我这才确信，外面有人。便走了出来。
刚出大门口，皎洁的月光下，俩个女孩笑盈盈地站在门旁的桐树下，仔细一看，原来是我的两个女同学，后来，经询问得知，她们是趁着月色，去看望离我村不远一个生病的同学，走到我们村时，又无端地有点害怕，这才找到了我，让我当一回护花使者，陪伴她们。
溶溶的月光下，我们向村外走去，村庄上种的大多是泡桐，正盛开着一簇簇的桐花，几十朵一簇，格外的纷繁。空气中满是桐花散出的甜腻的气息。我此时的心啊！也像这怒放的桐花，在春风的吹拂下不停的颤动。
出了村，便是连接乡镇的公路，路两边的道旁树也是桐树，树上，依然是花团锦绣。村外树少，天显得更低，月也更大了，银盆似的悬于头上，我仿佛能看到月宫里长袖善舞的嫦娥以及捣药的玉兔，还有那棵高大的桂花树。
向北几百米，便是环绕着我们村庄的八丈河，月光下的河流像玉带一样，淡淡的水气氤氲在河面上，就像那天上的银河。沿北岸西行几十米，有一条向北的河汊，是八丈河的一个支流，路也在何岸上，这条小河两岸有很多干枯的芦苇杆，高高细细的，矗立在河岸或是浅水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现在却是伊人没有在水一方，也不是宛在水中央，而就在我身旁。正遐想间，只听她们“唉呀”一声猛地靠在我身边，原来不知是什么东西从岸边的芦芽丛中跳进了水中，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平静的水面激起圈圈涟漪，而我的心里也漾起了阵阵微波，其时，正是蒌蒿满地芦芽短的时节，可能是冬眠初醒的青蛙，或者是喜爱月光的望月蟮，但绝不是河豚，因为家乡的这片水系不产这种鱼。
再北行不远，穿过村口的小桥，当她们在一家门口停顿时，我知道，她们造访的同学家到了。我因为和其不太熟识，感觉有点尴尬，便和她俩说好，就在外面等她们。
就在即将推门时，一位女同学猛地转过身，快速向我走来，扯下胸前的围巾，猛地围在我的脖子上：“夜凉！你先围着，我们马上出来”，说完，便跑进院去。
我僵立在那里，感觉到四周都是青春的少女气息，但也可能是春寒料峭，夜凉如水，我的身心却在不停地颤栗。
围巾很长，只在我脖项上绕了一圈，短的那头搭在背上，长的这头垂在胸前，这种造型，像极了陈道明主演的《早春二月》中那位彷徨的五四青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的人声将我从遐想中惊醒，是同学一家将她俩送出来了，我上前道了别，便起身向回走。待另一位女同学笑吟吟地盯着我胸前时，我才恍然大悟，赶忙解下围巾，还给其主人，另一位同学不知在其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其嗔怒，便追逐着打闹起来，随之，那清脆悦耳的笑声荡漾在寂静的春夜中。
顺着河岸回走，河面上的水汽更浓了。路上也有，起先是丝丝缕缕，随后便飘飘邈邈，越来越浓，给人以如梦似幻的感觉。我也像酒后微醺，心中迷迷茫茫的。真不知今夕何夕了。
不久，便到了八丈河，过了桥，雾渐渐地稀薄了，那条通往镇上的公路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的白净，掩映在盛开的桐花里。没有了来时的拘谨，同学的病也好了，亦或是风清月白的春夜更适合倾诉，我们都敞开了心扉，谈学业、理想、和那不可预知的未来。“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我真希望这条路能无限地延伸，让我们一直走下去。
可很快，我们便走到了小镇北面的一座桥上，此时，头顶的明月就像一只喜欢偷窥人间秘密的金蟾，聚光灯一样地看着我们，把我们依桥而立的身影投进了那镜面似的河水中。此时，尚能看到街上未熄的灯影，听到不绝的人声。她们俩便向我道了谢，转身向街上走去，我怅然若失地望着她们没入那如水的月色里，久久没有离去。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走在那条路上，穿过那座小桥，我都有无限的感慨与淡淡的忧伤，感叹物是人非的变迁，伤心那桥下的春波，带走了照影的惊鸿。
“这是初恋吗？”妻子喃喃地问道，“不！这不是纯粹的恋情，”我连忙否定道。在我的心中，它却是世上最纯真的友谊、最美丽圣洁的情愫，犹似银碗盛雪，洁净的让人不忍触碰，唯恐有一丝的玷污与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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