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

    哥哥恋爱了，恋爱的对象是位农村姑娘。当家里知道哥哥找了个农村女孩，我们全家人都极力反对。爸妈骂哥哥，你缺胳膊少腿啊？非要找个农民？我更是跟哥哥撕破了脸，你要敢娶个农民进家，我这辈子都不认你这哥哥。哥哥很拧，怎么劝都不起作用，发誓此生非她不娶。一家人为此闹得鸡犬不宁。妈妈天天以泪洗面。老爸气得对哥哥怒吼：你给我滚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哥哥一发狠，真的搬出了这个家，在城边搭了个小木屋。

    他们要结婚了，双双到家里来请爸妈。爸妈气得操起扫把打哥哥。滚，我没你这儿子！我端起一盆水，直接泼到那个女人身上：你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还好意思上门？赶紧滚出我们家，我不想看到你！

    哥哥结婚那天，我们一家人都没去参加婚礼。那间简陋的小木屋，就是他们的新房。

    第二年，哥哥有了孩子。他们抱着孩子再次上门时，爸妈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但看孙子的时候，却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笑。慢慢地，我们家算是接受了哥哥的这个农村媳妇。

    爸妈接受了，并不代表我。那个女人，我根本瞧不上。她每次到家里来，我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爸妈曾劝我喊她嫂子，我誓死不从。

    我结婚后，他们从那间小木屋搬回家住。为了不想看到她，我很少回家。十多年间，我从没喊她一声“嫂子”。

    有一年妈妈从楼梯上滚下，摔断一条胳膊一条腿。几个月里她床前床后伺候。我往家里跑的次数多了。听妈总在我面前夸她，我也觉得这次多亏了她。与她的关系才渐渐缓和，我也开口喊她“嫂子”。当第一声“嫂子”喊出去的时候，她哭得稀里哗啦，仿佛十多年的委屈顷刻间都被眼泪冲了出来。

    我虽然嘴上喊她“嫂子”，但心里依然瞧不起她。有一个农村户口的嫂子，让我感到很丢人。爸妈走了以后，我跟哥嫂基本上各过各的，来往并不多。我觉得她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六十岁那年，老伴在一次交通意外中丧生。在同一年，儿子媳妇也双双下岗。家里的日子一下子过得紧巴起来。儿子媳妇嫌我老不中用，没能力帮他们，就天天对我指桑骂槐。我心里苦若黄连却无处可诉。哥嫂知道了我的情况，经常过来看我，也常常请我回家住上几天。哥嫂为了我，没少教训外甥。有他们的撑腰，儿子媳妇这才没敢再难为我。

    老伴走了，儿子又不孝顺。我感到生无可恋，就想去陪老伴算了。哥嫂知道我有这样的厌世想法，愁得只好天天守着我，还隔三差五地带我出去旅游散心。我问嫂子为啥要对我这么好。嫂子说，你哥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我们不疼你，谁疼你？我问嫂子，过去我那么对你，你不记恨吗？嫂子说，那时大家都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是一家人。

    又过了几年，哥也走了。嫂子对我说，妹子，你哥虽然走了，但这里依然是你的娘家，你有空可以经常回来。嫂子的话让我热泪盈眶。从此，我跟嫂子的关系反而比过去更加亲密。我们相互关心，经常抵足而眠叙家常，唠过去的事。嫂子虽然只比我大几岁，但在我的眼里，她就像妈妈还在世一样。

  一天晚上，我跟嫂子睡在一起，做了个梦。梦中，我对嫂子谩骂侮辱，嫂子也毫不退让。我气得抡起一把椅子向她砸去，嫂子竟拿了把菜刀向我砍来，我急忙用胳膊去挡，一声大叫……嫂子被我的叫声惊醒，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抱着嫂子大哭。嫂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拍着，抚慰地说：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们是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