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秋风似旧时

唯有秋风似旧时

深秋的天空跟黑夜一样总是暗的特别早，傍晚大概五六点钟的时候，黑暗以一种难以预估的速度灌进我的眼睛，当我抬头凝望天空原本明亮的一个角落时，黑暗跟着我的目光四处蔓延，直到这块原本淡蓝的幕布变得跟我的眼睛一样漆黑。或许黑夜从来都不是来自地球的另一端，真正的黑夜是从我的眼睛里传出来的。

已经记不得这座城市与我一同度过了多少个秋天。那个时候，太阳总是一副七月流火的模样，密密匝匝的人群在我的视线里来回穿梭，天气好得如同夏天从未走远，而我像数着还剩多少假期一样数着天上稀疏的云朵。我竟从未发觉那个时候的黑暗已经早早降临。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眼睛更容易看到黑夜。哪怕是回到那个从小长大的家乡，缺少了夜晚明亮的灯光，乡间清冷的空气更容易把林间小道吹成一幅泼墨卷轴，缺少了来往的车辆，门口偶尔碾过的卡车更容易运走一整个下午的阳光。我站在绿树成荫的风口，各种浮光掠影般的记忆四面八方地传来。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个风口里长高长大，花了很多年在这个旮旯里成年。却不想多年以后，再次回到这里，一瞬间就被这秋风吹成了四岁。这这个假期之前，无论我有过多少欢喜、骄傲、悲戚、嗔怪……在低矮夕阳映照的电线杆下，所有的情绪跟感触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它们仿佛再次钻进那个四岁小男孩的脑袋里，于是立刻灰飞烟灭。在我生命的不同阶段里，我总是对成长有着不同的理解，但在这半树高的天线下，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未真正长大过。尽管多年以来，我的外貌、想法甚至是性格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在这记忆中的夕阳下，我发现自己的精神面貌却从未变过。或许再过个十年，甚至更久，我依旧是如今或者从前的那个状态，只是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生活、处事，倒也不是因为内心不想，或许是因为累的再也做不到了。

秋雨跟秋风比我更了解这个季节的习性。每当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总会骑车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游荡。雨后的街道散发着清新的泥土气味，仿佛这个短暂假期里所有的自由、安逸都破土而出，我的心情也跟着满街的落叶被荡涤地纤尘不染。我真切地听着这熟悉的秋风，无论在哪里，无论我的个头有多高，它总能四面八方地从记忆中吹来，携着清晨露水的气息，飞过那些早已物是人非的街角，拂过我的脸颊，在我耳边昆山玉碎、香兰泣露般地吟唱……

我身后的几道水痕深深浅浅地印在我来时的路上。我的车头朝着我看不见的前方，在阵阵秋风勇敢地吹拂下，我猛然发现我的车把手散成了如丝如缕的鬃毛，而我身骑白马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