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读大学的时候一位室友给我出的选择题：你想做一个幸福的普通人还是做一个痛苦的作家？那时候我们都在看刘若英出演的《上海往事》这部剧。二十来岁的年纪，不太读得懂张爱玲的作品，只记住了她人生中的几个重要片段：从家里逃出来、跟胡兰成相恋、和炎樱的友谊以及后面在美国的凄冷。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我向来崇拜有文化的人，毫不犹豫地偏向第二个答案，后来也确实用结婚的黄金时期去读研究生，甚至想过做女博士。这位同学做的选择跟我不同，毕业后走的路也不同：23岁回到家乡做老师，陪伴患癌症的母亲走完最后一程，如今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这是否验证了“性格决定命运”的箴言呢？
去年寒假因为马家辉去省图借了张爱玲的几本小说集和散文集来。记得阳光温暖的午后，我独自坐在学校花园的石凳上读《金锁记》和《倾城之恋》，如今想来颇觉美好。也不是第一次读了，但每一次读都为她的文字感到震撼，又每一次觉得有阅读难度——里面有我参透不了的东西。
今年暑假无意间借到《小团圆》，一开始特别惊喜，毕竟上次被人借走了。快递才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结果却有点失望。前面大段篇幅讲她在香港求学的往事，没有清晰的情节，琐琐碎碎，波澜不惊，一股苍凉悲观的寒气。勉强读了几十页就放下了，翻译过来的《安娜·卡列尼娜》似乎更耐读些。
冥冥之中的某种神秘力量又让我在锵锵三人行的节目里认识了许子东教授（惭愧，K都比我先知道），他是张爱玲的研究专家。听其分析一番，兴趣增了几分，喜马拉雅上有他的专辑“细读张爱玲”，挑讲《小团圆》的部分先听了。哦，原来这部自传体小说讲的就是多年前我看的《上海往事》中的内容——张爱玲的生平。
她是有家学渊源的，与李鸿章、张佩纶都有关系，父母亲金童玉女般的结合。还在大约一百年前，她的母亲就会在她早上起床时考她唐诗，午饭时给她讲营养学。她每天上学有人开车接送，生活上几个佣人照顾。只是她赶上了家里日渐没落的时候，父母闹离婚，父亲抽鸦片，母亲和姑姑去西洋留学。到后来家里发生变故，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情冷暖，这些都被投射到了小说感情里，经历简单的人实在难以看懂。
她和胡兰成，爱得真，恨得也真，“我不能和半个人类为敌”，是受不了胡的滥情。她和燕山（据说是现实中的桑弧），我觉得燕山并没有真的爱过她，不然不会很快和年轻貌美的女演员结婚。她和赖雅，可能连前两者的感情都达不到，女人的感情似乎越用越少。
与其说她运气不好遇人不淑，不如说这其中有很大的必然性。她的亲身父母糟糕的婚姻没有给她留下阴影吗？她的父母没有一个在关键时刻给她出谋划策。她渴望温暖，所以胡兰成很快如愿。如果那时候有个靠谱的长辈告诉他这人心性不定不值得托付终生，她也许就不会飞蛾扑火。有责任的父母会凭借毕生的经验帮孩子物色一个最佳人选，让他们过上稳定正常的生活，张爱玲的几个表姐不就是这样吗？
长大后的张爱玲一直记得要还钱给她的母亲，不仅是为了报答昔日的帮助，而且是为了与之两清，彼此互不相欠。坦白说，我曾经也有过这种想法，因为感受不到他们无条件的爱。这对一个孩子是致命的伤害，她可能不会真正地去爱一个人，更不会向往家庭生活。所以，她的命运早就被注定了。
三十岁的我，比以往更敬佩这位天才女作家，但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会选择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有家有爱有后代。
2021年8月10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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