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挣扎着推开压在身上的赢霍，脚踝却被他握住。
我厌恶地回头望去，却见赢霍肩甲上插着一支羽箭。
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我只想马上摆脱他，我绝望地哭喊，呼唤莫北寻的名字，使力去掰他的手指。
好容易掰开他的手，却听见他断续说道：“唔……我说了，你跟了莫北寻……休想，休想带走靖和。”
我反身掐住他的脖颈，染了一手黏腻的血污，我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一遍遍声嘶力竭地逼问他，“靖和在哪里！把靖和还给我！”
他口中溢出鲜血，脸色苍白，却还能笑出声来。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撇下他，奔到莫北寻身边。
莫千峰将莫北寻的身子抱起来，将手中的虎符交给我，“太后，大靖经不起政变，趁消息还未传出去，您快去宫城外二十里调遣五千羽林卫，臣留下掩护。”
我接过虎符，心口麻木地撕扯，忽闻莫千峰说道:“这不是北寻！他胸前没有纹身！您看！”
莫千峰揭开那人胸前中箭处的衣襟，果然没有纹身。
仔细瞧去，此人的络腮胡过于浓密，五官轮廓也不同于莫北寻那雕刻般的流畅。
只是身形谈吐和莫北寻太像了，之前一直与他相隔甚远，也没有机会细细打量，若不是他不幸中箭，我们根本不会发现这人只是替身。
那真正的莫北寻在何处？
忽闻一声声脆生生的娇斥，一群北狄女子身着布甲赤手空拳冲进铜雀殿。
她们揉身攀上禁卫的腰身，矫健柔韧的大腿贴身绞杀。
一个人力量不够，两个三个便纷纷窜上来援手，挖眼踢裆无所不用，禁卫们何曾见过这等阵势，还没反应过来就命丧‘花拳绣腿’的绞杀下，场面既香艳又刺激。
此时一道出挑的身影跃进殿门，长刀大开大合，所经之处血洒如虹。
“阿南！”
莫北寻天神一般出现在我面前，眉如剑，目如星，骨相突出的下颌光滑流畅，一股熟悉的草原气息散发开来，是属于他独有的味道。
他挥刀斩断剑戟，上前扶起我和莫千峰，大喊：“走！”
“北寻，靖和还在潘玉戈的寝殿，我要找到她！”
莫北寻蹙眉望向我，疑惑地问道：“靖和？”
我正要回答，却见他猛然推开莫千峰，折臂将我掩在身后，双臂挥刀斩断数支箭矢。
我抬眼一望，惊见数名弓箭手里三层外三层将赢霍围在当中。
赢霍从‘肉堡’中心喊话：“莫千峰，陛下在此，还不杀了那北狄贼子！”
潘遂意何时被他带在身边了？
那孩子白天被潘玉戈犯病的模样吓着了，此刻应该在寝殿休养才是。
此时‘肉盾’分开一小道，面如白纸的赢霍将小小的潘遂意拉扯在身前，那孩子吓得直发抖，却不敢哭出来。
这个阴险小人！
我实在后悔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一剑杀了他！
莫千峰一见小皇帝在此，面色迟疑不宁，心中似乎在激烈博弈。
莫北寻忽然扯开嗓门大喊：“赢霍挟持天子，此贼狼子野心，众人听令，跟随本王清君侧！”
他转头低声对莫千峰说道：“义父，您先去调羽林卫，让我来拖住那厮！”
“保护好太后！”
莫千峰按了按他的肩，便挥刀冲向铜雀殿大门，禁卫到底不敢对他过于阻拦，竟让他闯了出去。
莫北寻将我扯在他身后，一脚挑起一张案几顶在身前，瞬间挡掉几十只箭矢，他侧首笑道：“你夫君刮了脸，俊不俊？”
倾倒的烛台在大殿四处燃烧，冷箭与厮杀充斥眼前，此番绝境有他在我身旁，还有何惧？
我也笑道：“自然是俊的，配得上我！”
十六
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顿时笑成弯月，温暖的大手包住我的手，转脸沉着指挥娘子军们躲在立柱后，随机应敌。
不久后，玄甲禁卫的人数锐减，局势从一边倒已然转变。
我见‘肉垒’中忽而分出一人缩脖溜了出去。
定是赢霍派人去搬救兵去了，他手上的二十万私兵恐怕也屯在宫门外不远。
不能叫他得逞！
我悄悄告诉莫北寻，他便马上吩咐魁牧秀带人突围出去拦截。
那娇柔秀丽的女子当真巾帼不让须眉，他接过莫北寻抛给她的长刀，挥手斩断箭矢，带着娘子军们冲破包围。
我忍不住赞叹：“想不到北狄女子这般勇猛洒脱！”
他随口回道：“她是我妹子，自然有乃兄之风。”
我蹙眉疑惑，魁牧秀不是他的可敦吗？怎么成了妹子了？
“那你的三个儿子呢？”
莫北寻狡黠地一笑，“我儿子的娘耍小性，到现在也不肯跟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下我无语了，心里陡然牵挂起靖和来，这个莽汉若是知道靖和是他的女儿，还不知该得意成什么样子。
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嘈杂之声，一人大呼：“将铜雀殿包围起来！”
是莫千峰的声音！
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调羽林卫前来，如此局势便彻底翻转。
莫北寻将我按在立柱后，挺身冲向玉阶上的肉堡，冒着中箭的危险破开第一层“肉盾”。
羽林卫随后冲进来，与为数不多的玄甲禁卫厮杀，压倒性的人数瞬间控制住局面。
弓箭手一个个倒下，莫北寻满身浴血，他将潘遂意拉到身后，一把揪住赢霍，将刀压上他的脖颈。
血浆从玉阶上一阶阶泼洒，众多禁卫的尸体相叠成山，两个站在尸山顶峰的男人胜负已分。
赢霍一扬下颌，向前送上脖颈，笑道:“动手吧！”
莫北寻眼神一凝就要挥刀，我骇然出声阻止，“北寻，不要！”
我怒视赢霍，颤声喝道：“告诉我靖和在哪！”
赢霍在玉阶上俯瞰我，随即露出那势在必得的笑容，然后抬手向上一指。
只见穹顶上的瓦片不知何时被人揭开，靖和双手被绑，先前溜走的弓箭手正将她挟持在高高的屋脊上。
“母亲！”
靖和哭喊着，小小的身子不断扭动。
我捂住嘴，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赢霍阴森森地说道：“仓央王，你若是条汉子就自刎吧，用你的命换你女儿的命！”
“你说什么？”
莫北寻愣怔片刻，抬眼望向我，而我瞬间瘫软在地上，泪水糊住了双眼。
他胸口起伏着，又再次抬眼望向靖和，随即愤怒地一拳一拳打在赢霍的腹部，赢霍像一只煮熟的虾蜷缩着倒在地上。
赢霍散发扑面，一口一口喷出血水，口齿不清地说：“你杀了我啊！你有种就踩着你亲生女儿的尸体登上皇位，坐拥天下吧！世人不会认一个弑亲篡权的戎狄蛮人做皇帝！”
他抬眼望向屋宇挥手，喊道：“动手！”
“住手！”
莫北寻大喝一声，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我的心狠狠地揪起来，跌跌撞撞踏上玉阶，跪在赢霍面前，哀求道：“靖和无罪，我把我的命给你，我求你……”
莫北寻却将我一把拉起来，“不要求他！就是他掉包了信！”
赢霍咳出一口血水，扶着地板爬起来，恶狠狠地瞪视莫北寻，“莫北寻，你不过一介武夫，又是蛮夷跟婢女生的杂种，有什么资格跟我站在这里？你的命换靖和一命，够上算了！”
“要老子的命，你还不够格！”
莫北寻将刀点在赢霍锁骨间，压低声音说道：“放了靖和，我留你全尸，也不会掘你祖坟，全你这个司空的体面。否则，我灭你九族！”
“灭我九族？”
赢霍忽然喋喋怪笑起来，阴柔的脸扭曲变形，“我一个废人还要什么九族？”
他一把抓住剑刃，身子陡然前迎，剑刃瞬间破开皮肉，血流如注。
同时，弓箭手举起匕首向靖和刺去，千钧一发间，屋脊上几名羽林卫悄然接近那弓箭手，擒住了他。
靖和得救了！
而此处，莫北寻狠狠抽出刀尖，赢霍口角血流不断，倏忽从宽大的衣袖间摸出一柄寒刃抬手挥向莫北寻。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呆呆地见莫北寻一把抓住匕首，利刃割破他的手掌，鲜血直流。
他抬脚一蹬将赢霍蹬出去几丈远，只听喀嚓一声，再没听到任何声气。
“北寻！”
我抢过他的手，只见伤口流出的是黑色的血！脑袋嗡地一声，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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