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公元1277年的元宵节,松阳城内尽是一派热闹欢腾、张灯结彩的年味光景。黄昏的余晖映染了窗棂上的福字,大红的灯笼在凌冽的冬风中颤抖着薄体。
早已约好的年轻男女执灯相见于巷尾,他们低声言说着今晚的花灯展哪里哪里比较好看,也许酉时的耦园还会有孔明灯祈福会上演...
小轩窗内,兰香正浓郁。案上书卷堆积,床边诗稿洒落一地。香炉升腾袅袅烟云,暖阁谁人呜咽悲泣?怜见旧时恩爱如昨,谁料今夕命将不久矣。
最后一声咳喘来的更加猛烈了,枕边尽是咳出的鲜血,连她的衣衫也沾满了这缕幽魂即将别离的哀伤。
细数这六年,如黄粱一梦般。她抑郁悲苦,原本恩爱的一对,怎么就化作了天各一方的殊途呢。
沈郎的离世,成了她心头最难捱的痛。她每日每夜恍惚中总能看到那男子,问她何时才能共相伴,从此再也不分开了。
贰
公元1250年,七月初四的正午,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原本沉闷潮热的院落。莲花又新开了一朵,粉嫩的花瓣包裹着金光闪闪的花蕊,在烈日当头的池塘里显得格外雅致。
张懋喜得千金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宗族。张府里一派喜气,小小婴孩的降世让这个家终于告别了往日苦苦求子不得的愁闷状态。
张懋反复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久久沉浸在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漩涡里。门外沈府的家丁前来道喜,原来沈家也于今日喜得麟儿。此乃同喜同贺的人间美事,张沈两府便给两个婴孩订了一门娃娃亲。
张玉娘的曾祖父当过进士、祖父做过登士郎、父亲曾任过提举官,可谓是书香门第里一枚天然的美玉般被父母宠爱有加。
沈佺更是宋徽宗时状元沈晦的七世孙,他的祖上均是饱读诗书、家道殷实的文化府邸之辈。
二人不仅同日降生,张沈两家更是表亲关系。若能成就一番良缘,自然亲上加亲。
叁
15岁的张玉娘已出落的大方别致,活脱脱一气质美人胚子。梨园一见,沈佺更是因她的才貌所倾倒爱慕至极。彼此很是满意,满心期待着早日订下这门亲事,二人便能双宿双飞做一对快活鸳鸯鸟。
如愿订了婚,但二人见面的次数依然少得可怜。玉娘与沈佺以诗传情,互诉心中的思念,就差未能如胶似漆过上情真意切的婚姻生活了。
侍女紫娥、霜娥经常替她传递书信,后院的扶梯每日都有她们匆忙攀爬的身影。有时太想亲自见一面了,玉娘便装扮成侍女的模样偷偷从院墙上溜出去。
沈佺与她最常约会于湖中船上。那是一片开满莲花的湖塘,鲜少有人造访。斜阳日暮下,他划着船桨穿梭于平静的湖面,她采莲喜笑盈盈冲他泼洒湖水。
二人嬉笑逗乐玩累了,便并排躺在船上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此时虽无言,但诗句已满腹,只待对吟传情。
临别时,依依不舍的玉娘拿出一枚香囊,交托于沈佺留作念想。那香囊上绣着一首玉娘所题《紫香囊》的诗,诗云:
珍重天孙剪紫霞,
沉香羞认旧繁花。
纫兰独抱灵均操,
不带春风儿女花。
沈佺心许,暗自开怀。虽不能日日相见,但有她赠予的香囊在身,与她不能日日相伴有何两般呢?
肆
谁料世事难如愿,沈佺的父母两年后不幸双双亡故。曾经与张府同等荣耀的沈府,瞬间坍塌了家业,一派萧条中落惨景。当时的大宋江山也临近尾声,功名利禄于沈佺而言还有什么兴趣?
怪不得张府近来多了些许登门拜访的富家子弟。原来父亲张懋见沈家贫落,沈佺与女儿没了般配的家底,他暗自动了悔婚的念头。
玉娘警觉发现后黯然伤神,却又不堪被那些人扰乱的痛苦。她心已属沈郎,再不可能爱上其他男子。假使父母不同意二人的婚事,她便与他共存亡。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无人可奈她的抉择。
张懋深知撼动不了女儿坚决的心,只好传书沈佺,大致意思是:“小子,虽然小女对你一片真心,但我没办法让她跟你过穷困的日子。你若想娶我女儿,必须功成名就才可以。”
沈佺原本懈怠的功名念头瞬间被升腾,如今唯有发愤攻读考取功名,他才能如愿完成“欲为佳婿,必待乘龙”的夙愿。
玉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全力资助沈佺。送走了进京赶考的沈郎,她便在思念无涯的岁月里,静悄悄等待他早日功名归来。
沈郎不在的日子里,她写了一首《山之高》。肺腑柔情,令人感动至深。沈佺读到这封寄来的诗时,已是泪眼朦胧。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
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
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来去,
千里相思共明月。
伍
1271年,沈佺得中榜眼,那年他刚22岁。无人知晓他在进京赶考途中历经了多少苦难,虽金榜题名令他欢颜开怀,但伤寒在身却一病不可收拾。
他的侍从小龙辗转多次,终于将他病倒的消息传递给玉娘。她回信予他:“生不偶于君,愿死以同穴也!”
他的病怕是好不了了,但有她这句良言即使死他也知足了。在他病逝的前夜,他挣扎着写完那首:“隔水度仙妃,清绝雪争飞。娇花羞素质,秋月见寒辉。高情春不染,心境尘难依。何当饮云液,共跨双鸾归。”
沈佺死后,玉娘恸哭涕零,茶饭不进,心如槁木。她发誓自今以后为他守节,只待寻他而去终不悔。整日以泪洗面的她,早已憔悴不堪,令人为之叹息。
她想过自杀,但均被家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父母劝她不如就此罢了,天下男子多的是,何必为了一个他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残魂半缕苦苦熬过了六年的时光飞纵。她深知时日已不多,也许熬得过除夕,却不一定挺得过元宵。
太久没有梳妆换新衣,铜镜里的她好像老了十几岁。侍女紫蛾、霜蛾小声抽噎道:“小姐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沈公子都会认得你的,你应该为了他更好活着才对呀。”
“罢了罢了,没了沈郎的日子虽活犹死,不如快快随他去了那阴曹地府,让阎王成全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吧。”
陆
元宵夜的耦园,孔明灯飞满天。那曾与沈郎掌灯放孔明的往事,也与她一同咽气于旧梦里。一代才女的香魂,从此寂寥绝世。
玉娘死后一个月,侍女紫娥、霜娥为她悲伤相继而死,连玉娘平时爱玩的鹦鹉也悲鸣而死。
家人惊泣,把二婢、鹦鹉葬在一处。中座沈佺、玉娘,左冢紫娥、霜娥,右冢鹦鹉。时人称此墓群为鹦鹉冢,冢前掘有一井谓“兰雪泉”,冢后高建两楹三间“贞文祠”,大门额书“贞文千古”。
后世高歌赞颂张玉娘的忠贞,被尊称为现实版的“梁祝爱情”。如今仍风靡的越剧,《张玉娘》这出戏仍是后人最爱看的悲情故事。
她的诗作《山之高》盛传于京师,深受人们喜爱。她著有《兰雪集》两卷,留存诗词100余首,其中词只有16首。
如若沈佺不死,才子佳人得以相依偎,这样的结局该多好。假如玉娘能坚强替沈郎活下去,她为后世留下的著作将会有更多。
可惜,满腹才华付诸东江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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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才女张玉娘|情深堪比“梁祝”,才华媲美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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