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平静、安好。
妈妈，哥，外婆，还有我，围坐一起，闲话家常。不多时，谈起当年我和外婆一起生活的8年光景，外婆甚是感慨。话里行间，尽是当初带大我们这些小孩的心酸劳苦。妈妈附和着，接连点头。而我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心里头有一股情绪交杂盘错，令我实在无法真心说出感谢的话来。
90年代初，父母们都下海去城市里面打工或者做生意，孩子们都是留给老人家看护着。哥由奶奶照顾，而我则由外婆照顾。我在外婆家理应待到初三毕业，然后去市里读高中。即便去市里读高中，也应周末回家看望外婆，哪怕一月一次，毕竟离得不是很远，公交车也方便的。 而我在初三的时候选择留校住宿，有空就去奶奶家，难得回外婆家一次。而上了高中，更是一学期难得回一次外婆家。而表弟表妹则不同，小学至初中毕业每日回家不说，高中也是经常回去看望的。为此，外婆对我多有埋怨，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与她疏远。
外婆望着我，眼神满是期待，似乎在等着我对她的感激。
我沉了沉思绪，说道：“
当时，正读初一，那时外婆您总说我中午回到家吃得多，能吃3大碗饭。可是您不知道的是，那一整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吃过早饭和晚饭，以水充饥的日子里，不敢给其他人看到。每天饿的下楼腿都在打颤，头脑发晕。中午到家，自然吃得多。可是，我却不敢跟您讲，害怕您会骂我。
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呢？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一个天地不怕的孩子王，变成一个唯唯诺诺，声音细小，每天胆战心惊的女孩，也许从8岁起妈妈把我扔在您这里，一切的改变就开始了。最开始只有我在您这的时候，您偷偷塞给我苹果吃，不让告诉丹丹，双双，我觉得很温暖；隔壁张姓村的燕子欺负我，我打回去，受了伤，您带我上门讨说法，我感觉被保护。可是之后的记忆里，没有感受到更多爱了。记忆中，丹，双也过来给您照顾，记忆中，我摔碎碗了，您会用筷子用力敲打我的头，真的很害怕，很疼；我事情做得慢了，您会抱怨我跟我爸一个样子；苹果，鸡蛋，鱼，等等好吃的分给我们，永远是双双、丹丹优先，为了讨好您，我也不争不抢，假装自己很懂事，而心里却委屈到想哭；需要干活，比如给菜地浇水浇尿，比如烧火、洗碗，比如照顾曾祖母的饭食（您的婆婆），与倒屎尿盆，也都是我；晚上我的被子冰凉，得老老实实待在被子里，不可动弹，否则就会冷，又得重新暖被。有次过年家里客人多，有些客人留宿。大姨父睡我的床，我有幸与您一起睡，我睡在您的脚下，发觉您的被子真是暖和，可是我依然在被窝里不敢动一下，生怕惊动了您，要被您埋怨。而您突然冰凉的脚往我怀里撺掇进来 ，我知道是您要我帮您暖脚，于是忍着怀里的冰凉，不敢动弹一下，帮您把脚捂热。而我的脚，却在被子的边缘，丝丝冷风侵袭，也是忍着，什么也不敢说；记忆中，一次过年晚上，大家聚在一起看电视，我坐在后台，我的头被一个远方探亲来玩的表弟用石头，（者是锤子一样的东西）敲击了，头登时痛极了，麻极了，我眼泪直掉，想哭，却不敢出声。
妈妈有一次告诉我，小舅跟她讲：‘看到丽丽经常一个人躲在门后哭。’对于这件事情，我没有太大印象，但是偷偷哭，是常有的事情。
我爱好看书，却不敢让您看到，因为您会埋怨我只晓得死读书，不会干活。每次我都得偷偷躲在楼上读书。每天早上5点就爬起来背书，我只想在你们眼里（包括舅舅们，舅妈们）虽然我很笨，我是木头，但是至少读书勤奋！我也认为笨鸟先飞，我真的认同了你们给我的标签。可是，我真的不快乐，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就这样匆匆过去，外婆，在您这里8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外人，是寄人篱下。
到了初二时期，我叛逆了。您那时在平房屋顶晒谷子（或则其他粮食，记不清了）我坐在院子里，您一直唠叨，埋怨着我什么，我已然记不得了。只晓得您要我帮您干活，我没有同意，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反抗了，您要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心里莫名的反抗情绪高涨，后面我一气之下，就要离开，要去高家找我奶奶。你在后面追我，我在前面疾走，不敢跑，潜意识里，还是怕您追不上我会受伤。您追上我，拉扯着我，在奇奇爷爷家门口胡同里，形成了一幕：我四肢死死把着墙，你在后面气急地拉着我不让我走。
初三的时候，我果断选择住校，哪怕是周末了，也不回家了。伙食费，我也让我妈妈直接给我。那时心疼妈妈的辛苦，没有要很多伙食费，每天依然过得节俭，吃得简单。周末偶尔去奶奶家，奶奶给我做极咸的油豆腐，或者梅菜，一罐可以吃一个礼拜的。
我想您至今仍然觉得委屈，觉得带了我8年，却不及奶奶的好。这些年来。我时常梦见奶奶，她不完美，没有外婆您富裕。吃得自然也比不过外婆您这。可是，她有爱给我，她关心我的身体，关心我的生活，她会毫无保留给我她的好吃的零食。她对我从来都是温柔的关怀。“
外婆脸色变得铁青。听我讲了这么多，她终于生气了，起身离开，边走边气愤地说道：
”我难道对你不好吗？8年了，都是我照顾你，你怎么不晓得感恩！ “
望着外婆气愤地背影，我很难受，我大声叫道：”
外婆，我只希望您给我一个道歉，说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就够了！“
”照顾你8年，我哪里对不起你！是你要对我说对不起的！我没有对不起你！真是白眼狼了！“
我难受至极。外婆说的没错。她毕竟照顾了我8年。可是，如果这只是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没有爱在其中，那如何叫我回报给她爱呢，我所能回报的，也只能是每年给红包，关怀的话，却是如何也言不由衷了。
没有感受到爱，如何回报爱？我望着外婆那气愤而离去的背影，我满脸泪痕。
忽地一下子，我醒了。原来，这是一场梦。一场如此真实的梦。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梦见外婆，竟是这样的情境，难以明说，难以明说啊！而眼角仍然湿润，枕畔，也已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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