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焉有了一块特定的负责区域,包括两个小区,和当时还没建成的环球乐园工地。
工地的面积非常大,有四平方公里,全被围墙围了起来,设有20多个出入大门,胡安焉负责3号。
他每天第一站是一个叫做高楼金的小区。
高楼金总共16栋楼,1到7号楼住的主要是回迁村民,8到16号楼则主要住的是外来的租客。
回迁楼的快件很好送,因为住的大多是本地人,白天有老人在家,哪怕外出了,也可以放在门边或水电井里,邻里之间很熟,不太会出现盗取快递的事情。
租客楼就相对麻烦了,楼里多是北漂的年轻人,还大多是合租户,彼此间不认识,快件很容易丢失。
胡安焉是新来的,同组的同事很自然地让他去送难送的8到16号楼。
一趟下来,人筋疲力尽,但还得马不停蹄去环球乐园工地。
工地也不好送,因为不让进,又不让代收,只能在门外等。
很多收件人没有车,出来一趟要二十多分钟,而且还拖拖拉拉,经常得等大半个小时。
甚至有时候他都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收件人才回电话说,我已经出来了呀,怎么没看见你。
胡安焉说,新人刚来时不太会计较,但逐渐就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公平,渐渐就会感到不快,但又无法改变这一局面,最终只能是变得不太在乎这份工作了。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很大程度是由我所处的环境,而不是我的本性决定的。其实在当时我就已经察觉到,工作中的处境正在一点点地改变我,令我变得更急躁、易怒、没有责任心,总之做不到原本我对自己的要求,而且也不想做到了。”
胡安焉在书中记述了一系列送快递过程中的麻烦事。
比如说赔钱,那简直是家常便饭,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丢件,但也有别的情况,就在胡安焉负责的高楼金小区,曾经有一个快递小哥因为三轮开得太快,避让一个孕妇时,车侧翻了,孕妇虽然没事,但受到了惊吓,最终小哥修车加赔偿花了近2000元,他当即就辞职不干了。
胡安焉的运气还算好,没丢过件,也没赔过钱,只有一次,他送一箱水果快件,收件人没开门,让他放门外,他放下就走了,但没多久后收件人打来电话说要拒收。
胡安焉说签收了就不能再拒收了,如果要拒收,就得当即验货,当即拒收。
但收件人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执意要拒收。
胡安焉觉得她不讲理,没再争辩,干脆自己花了几十块钱,把这箱水果寄回给了发件人。
回去取件的时候,这箱水果还是放在门外,而且箱子显然是打开过再封上的。
胡安焉在书中说,“从头到尾我都没见到她,却被她讹了几十块钱,而她还觉得门外都是坏人,要想方设法保护自己,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胡安焉觉得很多人尽管每天都在收发快件,但其实对于快递员的工作方式仍然很不了解,尤其是对于快递员的劳动报酬不了解。
有一次,有一个收件人的地址发生了变动,他告诉收件人他不负责那块区域,得转由另一个快递员,要第二天才能送到了。
收件人很不解,两个区域离得也不是太远,你抽空给我送过来不就行了吗?
胡安焉说,会这么问他的人有很多,他们难以想象,他们所说的不是太远,对于每天只在一两个小区活动的快递员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趟奔波了,并且去一个陌生地方派件,还要花不少时间找地方,而最终这一趟下来,其实也就能挣两块钱。
不过,胡安焉也遇到过善解人意的客户。
有一次他送一个要现场付款的电视购物快件,收件人是个老阿姨,她买了一个学英语的机器人,要送给孙子当礼物。
送到后,老阿姨想打开试一下,但不懂操作,胡安焉留了下来,边看说明书边教她用。
这个机器人从说明书到产品都很粗糙,在胡安焉看来,顶多能卖三四百块,但订单金额却是两千多。
老阿姨对机器人也不满意,她打了客服电话,对方没有接,但马上对方拨了回来,胡安焉看见这个电话号码被自动标注为了“推销诈骗”。
客服一味地哄老阿姨付钱,说不满意的话还可以退货。
老阿姨还在犹豫,但似乎是不想让胡安焉等太久,就说我先给你拿钱,有问题我再找客服。
胡安焉没忍住说,我觉得这不值两千多。
老阿姨说,我也觉得不值,但我不想让你白跑一趟。
胡安焉在书中说,他当下觉得有点难过,但说不清为什么,他最后告诉老阿姨:“没关系的,我只负责送货,你买了这钱也不是我挣。”
还有一件说起来很简单,但却让胡安焉很烦心的事是,向客户要评价。
快递站点每天都会开早会和晚会,会上主管会统计每一个快递员的好评数,排名靠后的会被揪出来挨训。
胡安焉很怕自己会排在后面,但又不好意思向客户开口。
于是每天下了班后,他得专门花时间编辑短信,给客户发过去,请他们帮他打个好评。
对他来说,文字表达要比口头表达容易。
而且他还得小心挑选一番,给那些对他比较客气和热情的客户发,不给老年人发,因为老年人就算愿意给好评,也不懂怎么在手机上操作。
每天要发二三十条这样的短信,胡安焉在书中直言,“这真的把我整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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