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爹,奶奶是又爱又恨,爱自然是不用多说了,独苗苗得嘛!那可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子尖尖。可隔三岔五在外坏点事,人家拖起娃儿找上门来讨说法了,那才叫恨得牙痒,奶奶说那是德性生拐了,做事不动脑壳,一根筋,打也打不变,随他爹,一个字完都完了。
邻居有个宋婆婆跟我奶奶关系好到了天上,用今天话说叫闺蜜绞家一类,反正两个是麻针麻线无话不摆,走那都一路,好姐妹,她俩好还有个秘密,就是都爱收拾,特别爱干净,看不得那些沒收拾,拖衣纳食的人。
我说别看那时候,一个个妇道人家讲究得很,串个门头发都要梳理得顺顺当当,插上钗子或小印花木梳儿,头油打得溜光,袖口领口是不准有线线的,沒什么穿戴但要整洁,就算洗白了也要白得舒气这样子。说起那二年代的吃,就有点不好理解了,得用挑剔来说了,什么猪內脏这些个,除了肝,统统不吃,那叫猪下水,小鸡小兔的肠肠肚肚一样丟,哪像现在人哦!都快把苍蝇蚊子吃成文物了...蔬菜也是,精细到一根一叶分得清清楚楚,做泡菜的,晾晒做咸干菜的...妇女们街边边一排排这么一坐,经验一交流,门道就一代代传下去了。
奶奶沒缠过脚,她说那叫什么事哦!四五岁女娃娃就开始缠脚,好惨哦!我七八岁也缠过一阵子,还好缠得晚,那个疼呀!骨头都疼断了,这不自己找罪受吗?到底是个什么王法嘛!几剪刀剪了布带子,一把火烧了,就沒缠了,还叫姐妹们别缠了...这不都民国了,孙先生想到打小就看见自家姐姐缠得苦就废了这害人的东西。听到这,我是长舒了一口气的,奶奶沒读过什么书,这气节真是大放光芒了。
那会有一阵子,奶奶帮一些大官带过娃儿,听她说三五个打屁儿娃娃,白天在大宅子里看管他们吃喝,后院子坝坝头晒晒太阳,闲时还可以做点针线,算临时照看吧!时局不稳定,今天一阵风明天一阵风的,妇道人家不懂他们这些。 都还好,就是离家太远了,自家娃也半大不小,有点脑火这个,好在官太太们打发靠赏一般出手阔气,互相之间还比较着,奶奶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差事。
成都这地方气候养人,地儿平整肥沃得很,硬是丟什么长什么,老辈子传说有好几朝皇帝在这落过窝。七朝吧!我也是翻查后才知道的,大体还对,留下来的些个古城墙,残壁断原还随处可见,杂草从砖缝子里钻出来,墙高三丈的架势,到还添了几分皇家子气派。
奶奶回家得路过一些断壁城墙根儿,大冬天的天黑得早,路杆上的灯笼一幽一幽的小风一吹...奶奶说,走在城墙根儿下后背直发凉,毕竟是上百上千年的古城墙,有好些冤鬼啊!她说能听见马蹄嘶鸣合着怪声怪气的惨叫声音,墙根儿下常有人些祭拜后留下的香蜡,和沒有燃尽的纸钱,说到这,她两头看看,黑灰随风一飞...眼神都好像不对劲了,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我想是墙砖里的水滴声,配合着缝隙的风声,加上杂草刷过砖面的声音吧!
一日,奶奶晚归, 一路上惦着赶紧做饭,儿怕是饿坏了,不由加紧了脚步。 转过胡同窄巷就瞧见好些神神秘秘的人,三五一群一群的不说话,这是折别党?红灯教?奶奶心里犯嘀咕了,后悔不该走近路,又无法掉回头走,看着急匆匆的她,有人对她微笑,奶奶鞠身低头回一下,都不敢马上抬头,侧身滑过。听我爷爷说过,最近城里来了好些土匪,不会让我碰上了吧!可看着咋也不像呢?可土匪长啥样咱也沒见过啊!杀人不眨眼,吃人肉...不想了!不想了!
这一路从城皇庙那边走回来几乎是穿了半个城,过了新南门大桥就该拐进巷子里了,有碗筷碰触和小孩嘻戏的声音,青石板路投射着奶奶的身影,粮店是早早关了门,土红木漆板插槽门被悬挂两端的红灯笼打射着,映入眼帘格外抢眼,沒有了疲惫,步儿轻快了。
家门是半开着的透出了光,奶奶扭转回身子伸展开腰板,双手过头的深吸了口气。
(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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