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还早,唐僧已然从榻上坐起,闭目念起经文。悟空沙僧依次起床洗漱,就在院中徘徊,不敢远离。只有八戒,仍旧鼾声香甜。与师父经声呼应,倒也此起彼伏,好生有趣。
待到沙弥来喊,原是备好斋饭。悟空悄悄来到八戒榻前,用细草轻挠八戒鼻孔。果然一个好大喷嚏,竟也一起断了唐僧的诵经。唐僧连呼罪过罪过,下得榻来。八戒哀怨连声,怨猴哥惊了他的好梦,赖在榻上不起。兀那悟空沙僧呵呵欢笑,又敲又挠,八戒方才起来。师徒来至斋房,只见米饭四碗,秋葵两盘,原是广源法师知唐僧师徒四人不习惯庙中斋品,受用素食店中,故意安排小沙弥又去备来。真个果然是善庙周到,此番造化,日后功行定然了得。另有烤素肠两盘,亦是昨晚享用之物,只是未斩圆片,整整卧在盘中。师徒四人皆不识,但看颜色形状,再听小沙弥曰烤素肠三字,唐僧早已闭目双手合十,连声言道:“罪过罪过,我佛乃净地,斋房亦是修行。岂容这等肠类污物沾染?快端将去!快端将去!”小沙弥笑道:“长老不知。此物非荤肠,乃素肠也。原是黄豆所做,曰豆长也,恰恰是正经素品。只因了其形状方唤作素肠。”唐僧道:“肠乃恶俗污物,亦呼唤不得。岂可用作斋食?”小沙弥曰:“其实昨晚长老所用圆片就是此物。只今日未作刀力。”唐僧闻之,只觉心中翻滚,热血上流,急闭眼合十连呼罪过。悟空沙僧见状,忙令沙弥端将出去,八戒却一步跳起,拦住道:“既是素品,有何不可?师父不用,乃是疼爱徒儿。”抓起就要塞往口中,沙僧道:“二师兄果然豪爽。只如此有伤大雅。何不刀作圆片,仍依昨晚用之,岂不好些?”八戒方不舍放下,欲要沙弥端去,却又不舍,乃道:“且让老猪刀之何如?”悟空:“可自可。只不许偷吃。”唐僧仍闭目无语,似在念经,应是悔了昨晚冒犯,沙僧兀自笑个不止。
待八戒端至后厨,拿来刀具切之。只八戒终是操抡钉耙粗手,如何能做这细致厨功?且只见他切下一截,忙不迭先送至口中,正自受用,偏被悟空闯入看见,一把扯住耳朵骂道:“你这馋嘴猪!道是兄弟几个抢了你不成?偏要偷吃!”正要骂个欢畅,口中已被八戒塞进一截豆肠,哪里还能骂出?哇哇呜两声,也就罢了。
这边沙僧给师父深施了一礼,劝道:“师父不必如此。只道名字虽污,却也实是素品,并非冒戒,想佛祖断不会因此怪罪。眼下时辰已然不早,师父还是先用斋饭,莫误了西去才是正事。”唐僧睁眼道:“悟净徒儿,只道你本分老实,憨厚忠诚。虽无巧言,竟是如此体谅,精通人情。但且忍耐数载,待功成圆满,日后必无量也。”沙僧道:“师父言过了。徒儿从不敢有非分之念。”
再说悟空八戒,待素肠切完,已然只剩一根。于是端至斋房,唐僧道:“为师既知此物名称来历,自是不会再用。因是素品,尔等但吃无妨,只消勿让为师瞧见。”八戒自是欢喜了得,忙端起出得斋房,与悟空沙僧边吃边闹,刹那间盘净肠光,犹自咂咂连声,余味不尽。
且说唐僧端坐斋房,听见徒弟们门外嬉闹,莫名竟是一阵烦躁。谁道出家之人,原在五行之外,本应无欲无求,无喜无忧,哪料今日竟是心神不宁,唐僧连念罪过罪过,及悟空等兄弟三人进得斋房,不觉竟是一阵慌张,似被徒儿们瞅见心里一般,忙连声“阿弥陀佛”,拿起竹箸进斋,方掩饰过去。兀将那滑润秋葵,又是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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