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为我科医生杨焰）
绕不过的生命话题
中国人过春节的时候都习惯在门上贴“福”字，寓意“五福临门”，可是“五福”究竟是哪“五福”呢？多数人也许一下子说不全，大家往往只记得“平安”和“富贵”。
《尚书.洪范》篇里提到：“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翻译成白话就是“长寿”、“富贵”、“康宁”（包含了我们常说的“平安”）、“好德”以及“善终”。
可见自古以来人们都有“善终”的需求，祈愿“好死”。可怎样才算“善终”，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现代安宁疗护
作为肿瘤5科一名从事安宁疗护的医务人员，常有人问我的工作到底在干什么，甚至想象我像牧师一样站在患者床边，嘴里念念有词……
现代安宁疗护是一门致力于帮助人们实现善终的学科，它起源于上世纪的英国，创始人是西西里.桑德斯女士。1967年，英国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专门服务于末期病人的现代化医院：圣克利斯朵夫安宁院。
虽然每个人对“善终”的理解和要求不一样，“怎样才是善终”也没有标准答案。但现代安宁疗护还是对“善终”有一个基本的界定框架。正如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者王岳教授总结的：
1、 最后的时光与爱的人在一起。
2、 有一份遗愿清单，并有时间和能力去完成。
3、 立下遗嘱，减少日后的纠纷。
4、 给亲人，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留下书信或者视频，为孩子日后一些重要的人生阶段比如高考、结婚、生子等送上祝福的话。
5、 自己能参与决定自己人生最后一段的治疗方案，尽量少痛苦、舒适而有尊严地离世。
而我自己还会加上第6条——四道人生，充分地告别：
四道人生，是指道谢、道歉、道爱和道别。当一个人的生命走向终点时，如果有亲友在身边和他说：我爱你，谢谢你，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这一类话语时，他会走得比较安心。而长期临床实践也证实，如果一个人走得平静而安详，家人有充分地告别，对于家人来说是极大的安慰。古人说“死者长已矣，生者长相思”。除了关注往生的人，安宁疗护也非常关注家人，因为他们的生活还要继续。
这六条看似容易，但真正做到却有相当的难度。
中国人尊崇儒家文化，虽说也信鬼、神、仙、佛，但是更重视现世的幸福，并不寄希冀于“他界”或来生。这有积极的一面，但也逐渐形成了避讳谈“死”的文化氛围，似乎一谈到“死亡”，死神就会降临。因而，很多中国人的“死亡教育”几乎是一片空白。
然而，不可否认，死亡是我们每个人生命的一部分，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人生，其实就是生死之间的一段历程。思考死亡，加深对死亡的认识，学习怎样做准备，去实现“善终”，这是我们活着的时候需要思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对于我们活着的人，思考死亡还有助于我们去认真思考怎样更好地去生活，充分活出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
现代安宁疗护
基于这个初衷，我对肿瘤5科的医务人员做了一次“生命教育”的体验沙龙。医务人员对死亡司空见惯，但是，他们是否认真思考过自己的人生终点呢？
这个沙龙以体验为主，开始是做一个小游戏，每个人抽签，纸条上写着自己还剩下的余生，最短的是1天，也有1周、两周、2个月……最长的是3年。
每个人拿到纸条后都要想一想，如果自己只剩下这么短的时间，打算如何去渡过，然后分享自己的遗愿清单。
分享遗愿清单
大家分享了各种想做的事：
有的说因为平时工作忙，没时间陪小孩，如果时间不多了，打算先带小孩和爱人出去玩一下。
有的说要赶紧回家，叫上最好的朋友出来大吃一顿，再交代一些事情给弟弟，嘱咐弟弟照顾好父母。
有的说买一份以前一直不舍得买的贵重护肤品，还要设计好自己的葬礼，然后天天在家给家人做好吃的。
虽然答案各不相同，但几乎都离不开“家人”，最后的时间都想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我在其它场所也做过一些生命教育，这个小游戏几乎是保留项目。虽然每个人表达的愿望各不相同，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和“最爱的人在一起”是最普遍的愿望。这符合中国人的文化特点，华人文化都是特别重视家人的。
“死神”来了
我们请一位小伙伴扮演死神，让她随机挑选一个人，这位小伙伴转了两圈之后挑了李护长。于是我们请李护长扮演一位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人，而我们则逐一向她告别。
告别的场景出乎我意料，开始还担心有人笑场，可各位小伙伴都进入了角色。
护理员小梅姐流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护士美飞哽咽地说：“希望你来世还做我的护长”。简单的一句话，字字深情。
一直闭着眼睛的李护长，眼角也泛出泪光。
游戏结束后，李护长在表达感受时说，通过这样的游戏，感悟到平时心里的很多谢谢、爱都要及时地表达出来，对家人也好，对同事也好，不要憋在心里，一转头就忘了，要去表达，不要迟疑。
而扮演死神的小伙伴则分享说，通过自己扮演死神，她意识到，我们常常会觉得自己离死亡很遥远，死神不会找自己，但人生真的很无常，会有很多我们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所以要充分把握当下，好好活着。
还有很多小伙伴的分享也非常精彩，就不在这里一一列举了。
写在最后
死亡从来不是生命的敌人，相反，它是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要还有一线活着的希望，我们都要努力地活下去。但是，当死亡不可避免时，我们怎样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这其实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去认真思考的问题。而如何帮助人们度过这段时间，做到有准备地、少痛苦地、有尊严地离开，则是现代安宁疗护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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