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感觉下半年的天像下漏了一样，阴雨一直不停。“十一”八天假恨不得下满。不仅如此，淅淅沥沥，到了中旬，这雨还在继续。

中秋节，没有回家，买了月饼让三哥带回家。按道理讲，这个假期是无论如何要回家的，毕竟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不多，并且母亲今年七月才做完手术，我也想知道她近来的状况。父亲身体也不是太好，也要回家看看。但由于各种原因，我没回去。

中秋节对我来说，早已习惯了冷清地过。好在家里没我回去，人气依然比较旺盛。除了二哥们在郧县没回去外，三哥与大哥回去了，大姑、小姑、小叔等回去了。满满两桌人过中秋节，爸妈应该不会觉得孤单吧。

提前买月饼，母亲说你不要买，家里就我和你爸两人，吃不了多少。我知道，她不想让我花钱。但我还是决定买点，毕竟我不能回去，带点心意回去，应该的。

十四中午，我到超市买月饼，不买不知道，一买下一跳。好家伙，一个小月饼就要三四块钱，两嘴就吃完了，难怪母亲不让买。我记得几年前，也是中秋节，母亲说现在的月饼死贵活贵，以后再也不要买了。中秋节前给她打电话，她还说今年我自己做月饼，不知道她做了没。

八月十五当天晚上，母亲就打来电话，说给我带了一些面条和油。我们每次回去，母亲都会给我们带很多东西，馍、包谷面、花生……她交代得仔细，给你带了酸红薯叶，你要经常用开水把它淹住，别坏了；下杂面条时可以加点包谷面，好吃；你平时用脑多，今年自己做的核桃油，给你和你三哥每人装了一壶……

每次听到母亲打电话说这些，内心就觉得格外温暖。经常觉得自己早就长大了，什么场合都见过了，再也不像小时候狗子秋了，酒桌上牛逼能吹得震天响。但每次听母亲交代这些，我都还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永远长不大需要人疼的孩子。

而且，知我者，母亲也。她最知道我讨厌道理训诫，所以从来不给我讲大道理。唯有一次，她说你们也是有文化的人，要明白道理，然后说了一件事。其它时候，她基本没在我面前讲过一次大道理。我很少主动说些什么，前些年很是沉默，尤其在家里。母亲经常会给我说村里和大家庭的事，她只说事，但很少评价。虽然都是很琐碎的家长里短，但我很喜欢听。

我喜欢听别人说事，但不喜欢别人讲道理，这可能也与母亲有关吧。只要听母亲说事，我的心就很平静。如果是在电话中，我不仅会认真听，还会把我们房后的石头山和黑夜中的浓雾联想一遍。

自认为在人生30岁这年，我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道理基本上都思考了一遍，如今已经处于一种认准内心不计较一切浮云的状态。可每次和母亲面对面说话也好，通电话说话也好，我又会觉得母亲所说的一切虽然朴素无华，但却能让虚妄缺乏根基的道理被消解，让我觉得如果非要我在真情和真理之间做一个选择题，我宁愿选择前者。

有时，我会想，那一箱面条、一壶油、一桶菜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为何如此看重它？要知道，我这个人是对吃并不看重的人。每次做面条、放油、切菜，我都觉得内心很踏实，很平和，好像这一刻，我的世界重心稳稳地找到了，一切尘世的风吹浪打都不会让我惶恐和怅惘。

是的，我看重真情远胜一切物质，这也是母亲教给我的。从小的穷日子过惯了，我从没觉得生活一贫如洗就会丧失精神本身的愉悦。

我时常想起村里的男人端着一碗红薯糊汤串门吃时阳光照在他脸上的欢愉，也时常想起小时家里穷的男生大冬天没有袄子穿肚子和脚脖子露外面却无所谓的样子。从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到冬月下雪的时候，漫长的几个月我很少穿鞋子，也没觉得什么。

所以，这些都让我坚信一个道理：人的精神远比物质重要。尤其现在人被物质异化绑架丧失灵魂，更要记住这点。并且，一切深奥的道理和空澈渠明都无法让人心变得柔软放松，从而宛如婴孩躺在母亲的怀里安然入睡。能抵人心深处并和人之神性相沟通的只能是真情与深情。

想到这儿，我又想到最近的一些事，这让我心里万分愧疚。在我一路成长的历程中，似乎总少不了真心待我、赏识我、提点我、帮助我的贵人，但心绪不定的自己，给予他们的更多是辜负，带给自己的是辜负后的内疚。唉，人生的路，究竟要经历多少浮沉动荡最后才能心沉如渊，究竟要怎么努力才能让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心怀失望。我一直在朝这个方向走，希望不会太远。

据天气预报说，雨还要下几天，但17号以后可能就晴了。我等着，看天气预报这次说的到底准不准。

                                          —2020.10.1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