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兜兜是被奶奶热的牛奶香醒的。她睁开眼睛,看见金色的阳光柔柔地溢进来,铺在她的大熊身上,积木身上,粉色的发卡身上,便觉得牛奶没那么香了。窗户外面的栀子花香浸泡着鸟儿的歌,成了比牛奶更香甜的糖果。
早饭后,奶奶像往日一样为兜兜准备好了去幼儿园时要带的点心餐盒。在合上盖子之前,奶奶叫来了兜兜,指着餐盒对她说:小兜兜,爸爸去日本出差时买回来的小熊饼干奶奶只放了三个,如果有小朋友和你一起吃,你就把小圆饼干分给他们,小熊饼干自己留着。还有哦,奶奶煮了兜兜最喜欢的甜豌豆,兜兜不要分给别的小朋友,记住哦。唐兜兜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扯了扯奶奶的手,奶声奶气地问了句为什么。奶奶提上点心盒,拉着兜兜的手,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小兜兜,因为小熊饼干和甜豌豆更好吃呀,好吃的东西奶奶都给兜兜。
唐兜兜听了奶奶的话,想起昨天邓毛毛把他那块巧克力给了自己;想起星期一,李星星分给她吃的威化饼,还有好多好多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分享过的小点心,明明也都那么好吃呀,奶奶怎么会觉得只有小熊饼干和甜豌豆才是最好吃的东西。
送完兜兜去幼儿园,奶奶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她先去菜场买菜,精挑细选逛了两个小时,终于买了三样。她挑得多细呀,豆角都要一个一个地选呢,带泥的不要,颜色暗沉的不要,干瘪的不要,个头小的也不要。走出菜场100米左右,奶奶突然想起阿兰的拜托。阿兰是隔壁的邻居,她老公摔了腿,手术安排在今早,阿兰得去守着,之后再回家给上中学的儿子做中饭。害怕时间来不及,拜托兜兜奶奶一早给捎点儿蔬菜,没什么要求,她买什么就给自己买什么。
唐兜兜的奶奶神情变得不那么快乐,她想着,这都几点了呀,谁家没有一大堆事呢,麻烦别人做什么。她一肚子的怨,好像刚刚那两个小时买三样菜的时间,是替阿兰付出的。但总归是答应了别人,她揣着怒气,又返回菜场了。
这回她可不那么选菜了。她甚至都没往市场里头走,在门口摊位上随手抓起一把青菜,拢一捧豆角,再拿起一根茄子,五分钟都没用到,称重、付钱、提起、走了。
她前脚回到家,快递员后脚就来了。原来是兜兜的爸爸买的两口一模一样的不粘锅,一口是唐家自己的,还有一口是替出差的同事签收的。她拆开包裹,取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把两口锅摆在一起比较观察着。她眯着眼睛瞅了老半天也摸了老半天,虽然没找出任何区别,但还是凭着直觉选出了一口她认为外观更新更完美的给自己家留着。不然呢,她怎能心满意足快快乐乐地去准备午饭呢?
下午放学,唐兜兜像鸟儿一样从从幼儿园里扑腾出来,一头扎进奶奶怀里,她的小脸在奶奶肚子上蹭了又蹭,咯咯地笑着。等这笑声轻了,奶奶才感觉到点心盒子的分量没折。她问兜兜,宝宝今天没吃点心吗?兜兜摇摇头,说邓毛毛今天拿了一盒小熊饼干和小朋友们一起分享,她吃得好饱好饱,奶奶装的三块小熊饼干就再也吃不下了。奶奶继续问,那甜豌豆呢?兜兜声音低低地说,甜豌豆不如奶酪好吃,我们班上的小朋友都这么说。奶奶没好气地训斥兜兜:小祖宗,别人能给你吃什么好东西呀,就说那小熊饼干,都肯定是不一样的。唐兜兜听不懂奶奶的话,她只想求奶奶别说了,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眼眶热热的,奶奶再多说一句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心里多想回到午睡后的点心时间,她就能留下一块邓毛毛的小熊饼干,她要拿给奶奶尝一尝,然后问问奶奶,是不是和爸爸买给兜兜的一模一样。
今天的晚饭不一样。不是今天的晚饭和平时的晚饭不一样,是兜兜和爸爸妈妈奶奶的晚饭不一样。兜兜面前是一小碗面条,面条上卧着一枚荷包蛋。奶奶说,兜兜呀,今天你五岁啦,奶奶祝你生日快乐。兜兜望向爸爸妈妈,说她想吃生日蛋糕。爸爸摸摸兜兜的头,说爸爸妈妈早就买好了,听到这句,奶奶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她说生日蛋糕是不健康的,她说你们就这样惯孩子吧,她说反正我才是为你们好,别人会给你们吃好的用好的为你们着想吗?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饭桌上便没有一个人再动筷子了。
兜兜躺在大熊身上玩积木的时候睡着了,妈妈捧着生日蛋糕进来,轻轻叫醒她。兜兜看见生日蛋糕,开心地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她搂住妈妈的脖子亲了又亲。在她的目光粘在蛋糕上的姜饼小人时,妈妈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拿出一个大兜子。她一样一样掏出来给兜兜看——公主裙,这是舅舅寄来的,早就寄来了,妈妈一直藏着,就想着今天才给兜兜呀,可是妈妈又好想早点给兜兜知道,所以忍着秘密不说,是真的很辛苦。这小桶小铲子小勺子是外公亲手给兜兜做的,咱们不是说今年冬天要去北方玩雪吗?外公就做了玩雪工具。外婆怕冻着兜兜的手,就给小桶小铲子小勺子的把手上都钩了一圈毛线,还给兜兜织了手套围巾和帽子呢,这样兜兜就不怕冷啦。还有这个芭比娃娃,是佳佳阿姨送给兜兜的。这个是张叔叔送给兜兜的蜡笔,那个是王奶奶送给兜兜的草莓酱。兜兜的小手轻轻抚摸过属于她的宝藏,眼睛里是星星般的光亮。
“女儿,爸爸妈妈是想告诉你,你要去爱别人,就像总有人在真心实意地爱你。”
兜兜觉得蛋糕真好吃,窗外的栀子花真香,“妈妈,我现在有一种感觉,就是幸福的感觉,但是我还有点想哭。”
妈妈多想有一个更大的口袋送给兜兜,那里面不是装着礼物,而是这一生中每个人都将采撷到的果子,有酸有甜,有涩有苦。但当这袋子装满之后,便可以去换领它物。
换什么呢?
自私的人换一口袋怨怼,刻薄的人换沉沉的烦闷,凶残的人换同等分量的恐惧。大概只有足够睿智的人,能够换来一大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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