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北方,伯父往往是家族的老大,一切家庭事务为其马首是瞻,是派头和权威的象征,骂了某人的大爷,实际上等于骂了对方的祖宗八代,等于扫荡了对手的一切权威,打击了对手所有的气焰。到了后来,“你大爷”就成了一句口头禅,失去了骂人的火药味,成为朋友之间发泄不满的一句话。今天,这句话不光男人用,有些美眉也在用。某些漂亮美眉双手叉腰,大喝一声:“你大爷的!”,颇有巾帼气概。
由此可见,“大爷”是惹不起的,那关系到一族的脸面。“二大爷”可就没了那么多计较,因此,被人们时常挂在嘴边“你二大爷,你二大爷”的戏谑。
快60岁的元子叔,人送外号二大爷。只因他在家排行老二,脾性较随和,别人和他闹玩,他一般情况下不会生气,反而唇枪舌剑的与对方斗嘴。在派系林立的段家村,元子叔一家属于单门独户,没有庞大家族的庇护,很容易地就沦为人们戏谑地对象。刚开始,他也曾反击,那经得住同辈人的不断调戏。时间一长,也就默认了。慢慢地,二大爷的名头就叫开了。不只是同辈人叫,大辈的,小辈的,也一口一个二大爷的叫着。
卖豆腐
元子叔能做一手好豆腐。从哪里拜师学的艺,问了他也不说。只嘿嘿两声“你问这个干啥?我能告诉你?!”
是啊,管那么多干哈,豆腐好吃不就行了。
段家村的水硬,做不出好豆腐,元子叔就到一里外的马家湾去挑水。马家湾有一口老井,水甘甜可口,做出的豆腐自然上乘。一个扁担两头尖,一头一只水桶,打满水,走起路来颤颤悠悠,身材矮小的元子叔也能走出凌波微步,姿态也称得上妩媚。
我们一帮小屁孩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跑到他家帮着推磨。这可是件苦差事,小孩一般高的磨盘上绑着一根横杆,三四个孩子一起用力,才勉强让磨盘滚动起来。婶子一手拿着短把扫帚,一手拿着舀子,不住地往磨盘空里加泡好的豆粒,一边用扫帚把磨好的豆浆规整一下,免得撒到外面。几圈下来,我们便已大汗漓淋,便又换上第二波接着推。一圈又一圈,在小孩的打闹嬉戏中,豆子便被磨好了。
剩下的活小孩就干不了了。我们便坐在院子里玩着游戏,翘首以盼。等烧开了豆浆,元子叔便会给我们一人盛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那个年代,一碗纯正的豆浆便是最好的饮料了。直喝得我们热气腾腾,那才叫过瘾。喝完,各自回家。
早上,白嫩爽滑的豆腐便出现在了大街小巷。“豆——腐”一声叫卖过后,便有邻里陆续出门,两个豆腐竟不够一上午卖。
凭着这份吃苦的劲头,几年的时间,他便翻盖了新屋。
后来,不用人推磨盘了,改成了电动磨浆。大人不让再去了,我们便很少去他家蹭吃蹭喝了。
后来,会做豆腐的多了,生意便萧条了很多,渐渐地,元子叔便不再做豆腐了。
败家玩意
元子叔有一个姑娘和我年龄相仿。人到中年,才添了一个小子,唤作宏昌。本希望孩子能大展宏图,一生昌达。可事与愿违,宏昌不是上学的料,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家。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怎能受得了庄稼人的那份苦。元子叔没有办法,便四处托人,希望能给宝贝儿子找一个工作来磨练性子。
工作是找了不少,进过魏棉,当过汽车学徒工,在饭店端过盘子,给大厨打过下手,工作三天五天的就换,钱没挣到,反而养成了一堆坏习惯,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聚众喝酒闹事。元子叔也被闹得不消停。
眼看着自己的管束没有任何效果,加之儿大不由娘,元子叔也就放弃了。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整天梦想着发大财的宏昌,误入了传销组织,几年不得回家。头几年音讯全无,一家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不见踪影。元子叔也愁得一夜白头,整个人颓废了很多。乡亲们说,婶子夜里睡不着,一宿一宿的哭,元子叔一颗接一颗的抽烟。
有一年回家上坟,元子叔远远地看见我们,嗫嚅地走过来,低声地说:“我那儿子啊……”便再也没有了后话,低着头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后来,电话打到了家里——要钱赎人的电话,元子叔无奈便把家里值钱的物件一一变卖,又借了很多外债,才算凑足了钱,把人给赎了回来。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次,宏昌倒是消停了下来,找个一个工作。生活总算走上了正轨。
前一段时间回家又见到了元子叔,人还是那样的消瘦,脸色稍有起色。想必,生活在慢慢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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