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

    很庆幸，我的手机里还有一段和妈妈在一起的视频，那是去年疫情期间在胭脂湖景区无意间拍摄的。闲暇时每次翻看，我都不敢轻易的打开它。可是刚刚在手指划过视频的一瞬间，我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那顶熟悉的黑盖头，那副深紫色的拐杖，还有那张笨重的轮椅……那熟悉的身影又重新呈现在我眼前。不觉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为什么我会心痛的不敢看又迫切的想看到呢？！这时我的双眼已经不由自主的模糊了……我知道在这纷乱的思绪背后，不仅藏着对妈妈的思念，更多的是内疚和遗憾吧。

      每次走进父母的老宅，这个曾经养育过我现在又感觉被抛弃的地方，也是曾经依靠过现在又伤感的地方。那一砖一瓦即熟悉又陌生。这老宅好像是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家，心里五味杂陈。我好像又看到爸爸熟悉的身影，在翻弄着房顶上的旧瓦，在砌着围墙，我忐忑不安的手扶着木梯，回应着爸爸的使唤。走进堂屋，我仿佛又看到了妈妈忙碌的身影，用煤火做着饭，是我们爱吃的糯米粘糕、油条、锅里还烙着带鱼……那都是妈妈的味道，我们四个孩子争抢着，妈妈把食物按照孩子年龄的大小分配着……多么熟悉的身影，多么熟悉的场景，这老宅的屋里屋外，仿佛还留着我们每个孩子的身影，那嬉笑声、哭闹声似乎还响彻在我的耳旁。

      妈妈住院的日子我是不愿意再提起的。虽然从住院到离开仅仅只有10天的时间，可这10天就像10年，艰难而漫长，因为妈妈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我们也被她痛苦的呻吟刺的心如刀割。妈妈的病一天天加重，身体的疼痛也与日俱增。妈妈每分每秒的呼吸，都是对她的一种折磨。看着最后医治无效只剩皮包骨头的她，我泪如雨下，只能心里默默的为她求恕，祈求真主让我的妈妈少受疼痛，让她安详的离开吧。我想只有这样才是对这个虔诚的信仰者最大的疼爱。最后我的祈求终于如愿，妈妈最终安详的离开了，我再也听不到她痛苦的呻吟了，我想这也许就是对妈妈的最大的宽恕，也更是对我精神上无形的解脱。虽然我当时心痛的无法呼吸，但我竟然没有失声痛哭，我终于理解了什么是大悲无言。可是在她离开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被内疚折磨着，她的身影总萦绕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一瘸一拐消瘦的身影，那双盼我回家的眼神……每次见面她总会一遍遍的问我她想念的孙子，啥时候回来呢？！唠叨我要劝孩子回家，说她总是梦见孙子身材很小很小，她说梦里娃娃个子小，是娃娃一切安好的意思。有时说着还不自觉的留下眼泪……我每次的离开，她总像个被丢在幼儿园里刚上学的孩子，紧紧纂着我的手难舍难分，我总是忍着泪痛心的离开。她总会一遍遍叮嘱我要常来看她……现在每次走过那条路口，我仿佛还能看见妈妈的身影，她一个人孤单的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看着路上的行人，期盼孩子们回家的模样……现在想起我好内疚，更无法原谅自己，在她不能外出的日子里，我没有好好的陪伴她，没有好好的和她说话，没有好好的照顾她……

      我留着泪整理完妈妈的遗物，她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衣物……在老宅里，我无意间发现了一本被土掩埋的泛黄的旧日历，妈妈上面记录着每天的天气，家里发生的事情，当时她的心情等等……有好几页是折在一起的，我抚平褶皱的一页，竟然写着“二女儿回家……”的字样，此刻我的心被撕的粉碎，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我失声痛哭……母爱就是这样一场注定轮回的辜负，而被辜负的人，却永远无怨无悔。

      在生活中我每次遇到困难，在情绪不能释放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妈妈曾给我抄录的一段话，其实是马克思写给燕妮的情书中的话，但也能准确表达妈妈对我的爱，大致意思是：“亲爱的，当你遇到困难和不开心，你就抬起头，看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吧，它会让你忘记忧伤，让你拥有婴儿般的面容……”。今天是妈妈离开我的第35天，自责内疚的情绪再次折磨着我，于是情不自禁的仰望着天空，寻找着妈妈的爱，感受它的博大，感受它的胸怀，感受这世间唯一一份爱的牵挂……因为每次抬头仰望天空时，那里有她的身影，那里有她的笑脸，那里有她最睿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