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两户临近的孙姓人家各有一位老太太,一个人高马大,孩子们叫她“大奶”,同龄人开玩笑叫她“大熊猫”(也就是我奶)。另一个像一颗干巴的枣核,我们这帮孩子喊她“小奶”,大人们叫她“小老太太”。小老太太有多小?听老一辈人说,当年他男人是个外来户,腿上带着残疾,外来户本就被人瞧不起,人们背后都叫他“栽楞棒子”,年轻的小老太太却偏偏看上这么个人家,不顾父母阻拦,经常到“栽楞”家搞对象,一次家人来寻,躲无可躲,急中生智,见那铁皮的酱缸帽子扣在地下便钻了进去,由此躲过了一场追捕,成就了一段白头到老的姻缘。
这里,不表浪漫,单说看见。
那时的我有多小?小到已经记不得当时的年纪,似乎没上学,又似乎刚刚有记忆。只听得门外连声大喊:大嫂哇!大嫂哇!一颗干巴的“枣核”已立在我奶家外屋,“操他妈的,西头大磕巴让人揍了……”再又说的什么话已经记不清,只记得深挖挖的大眼睛咕噜咕噜流转,有那么一瞬,她双手捂住裆部,在地上来回翻转,大呼:“卵子化了!卵子化了!”仿佛那个生殖器官活生生的嫁接在她身上此刻正被人无情的暴打。就有那么一些农人,他们是天生的艺术家。
再后来,她的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一日,她气冲冲的来,开口便是:操他妈。“看看人家小斌子,人家给介绍对象披散个头发都吓得唔唔liāo,我家这可他妈好,见到女的动不了步”,骂了一顿终了,她说:大嫂给寻么个?……操他妈的!假使生在诗经的年代,她该是最会起兴的农人,虽然不够文雅;她又是个最会押韵的诗人,虽然这韵脚总压着“妈”。
我就在这么个充满诗韵的环境中长大,并且体味着正经诗所不能带给的开怀。
上学后,不能总去我奶家撒野,也错过了很多有趣的时光,听得说她迷上了赌博,烟熏火燎的赌场,造就了一根时时扣扣作响的气管儿。
小奶有多小?我爷去世第二年,一天,接到我奶电话:小老太太死了,死在医院,因为她不要儿子们陪护,儿子头一天被她赶回家,第儿天晚上就没了,老儿子开着QQ车,放后备厢拉回来,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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