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十一年

相隔十一年

这届学生是我第二次带一年级。

记得第一次教一年级是在2004年，至今仍记得那些孩子排成两队站在我面前，抬起眼睛怯怯地望着我的样子。那时候，老师在他们的眼里还是绝对的权威，老师的话那是说什么也要听的。

这一次带一年级是在去年的九月（2015年），两届一年级之间，相差了整整十一年。而这两届学生的差异，并不仅仅是年龄上相差了11岁，而是——是无论从他们的精神面貌，还是从他们的行为习惯、心理认知上，让人无法将之相比。

04届的孩子们，大都是从本校的学前班升入一年级的。开学那天，就是家长把他们送到学校，我直接带进教室的。他们在一年级之前上了两年学前班，学了最基本的汉语拼音及数数、5以内的加减法等等。若单从知识学习上来看，他们掌握的知识并不多，而且也并没有让人觉得这波学生有多么的聪明绝顶、出类拔萃。但是，从另一面来看，他们当时虽然也仅仅6岁，可是他们有规矩。他们能够按照老师的要求安安静静地练习坐姿、练习站队。当然，毕竟都是孩子，他们也好动，他们也都有坐不住、东张西望、唧唧喳喳的时候，但是看到老师来了，他们都知道那样是不对的，会立即坐正，闭嘴。

再看这一届的学生，我禁不住笑了——无可奈何。开学第一天，家长们来了有一个连。有的一家来了一位家长，有的来了两个甚至三个。学校要给家长召开一个简单的家长会，所以家长们都没走，不时地会到教室门前观望一下，或者干脆进屋去站在孩子身边。乱哄哄的教室里，大人的说话声、孩子们的笑闹声搅成一团，直让我头疼。当时见了哪些家长，真是不记得了。但是有个胖胖的男孩子我却实在难忘：教室外面，这个又高又胖的男孩子看起来比二年级的孩子还要高还要壮，可是却如三岁的娃娃一样整个身子挂在妈妈身上。就他这少说也有50公斤的级别，显然他妈妈是抱不动了。但他就那样扭股糖似的紧贴在妈妈身边，说什么也不肯进教室。后来，总算是妈妈拖着他走进去了，他又不肯放手让妈妈走，就那样一直拽着。我心里惊讶，难道这孩子没上过幼儿园吗?

简单地开过家长会之后，家长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我也不知道那胖男孩的家长究竟怎样脱身的。为了让他们尽快地融入校园生活，我们两位老师一前一后的组织他们站队、熟悉操场，熟悉教学楼的各个门口，又带着他们去了厕所。说实话，俩人看着干这么多活，都把我累着了——好多人完全听不懂老师的话，或者完全不听，总之这一趟就累得我大喘气。

下课了，陪着孩子们在教学楼前玩儿，那个胖胖的男生忽然拽着我的胳膊往墙上指，嘴里说：你给我逮那个去。我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教学楼的外墙上有一只蜗牛，目测距离地面得有三米多。我笑了：“你看老师能够得着吗？”“那让那个老师给我去逮，她长得高。”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又指着数学老师小范儿说。我这时才真正意识到：时代不同了！在这个孩子的眼中，老师已经不是那个只能敬畏和服从的权威，而是——服务员。当然，老师本来就是为学生服务的，可是要爬墙去逮蜗牛，我就出汗了……

我也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孩子对老师的敬畏消失了？是从小的众星捧月让他们觉得他人的服务理所应当？是如今的幼儿教育为争夺生源，只剩下表扬、鼓励和夸奖？是如今的家长唯恐自家宝贝受委屈，常常为一点小小的磕碰摩擦找老师理论？或许都有一些吧。整个社会的氛围就是对学生要保护、要鼓励、要表扬。孩子当然需要正面的肯定，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孩子也应该懂得什么事情是错的，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也需要适当的惩戒。可是现在的学校，尤其是学校的老师们简直就是棉花地——不踩都觉得对不起你。社会上的宣传热点都是：老师违规补课赚昧心钱啊，老师扇学生耳光啊，甚至是一些变态老师猥亵学生啊等等等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教育这块所谓的“净土”上出现这些败类也无需掩饰。但是问题的关键是，舆论的关注点是什么，如果就事论事当然没问题，现在是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似乎教师队伍里都是这样的人了。似乎学生出了任何问题都是学校的责任教师的责任。老师打了学生，被曝光后准是开除走人；学生打了老师，家长打了老师，后来怎样了？往往很难找到下文。最令人气愤的是年前出的那起杀害老师的事件，一位受人爱戴的老师悲惨的死去，结果就是在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之下，杀人犯无须承担刑事责任。看到的，听到的太多，心都麻木了。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在这样的舆论导向之下，师道尊严从何谈起！没有了师道尊严，家长缺乏了对老师的尊重和信赖，孩子又怎会从心底里尊重和信赖他的老师！

长此以往，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