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豢养了一只食人骨肉的野兽

我父亲豢养了一只食人骨肉的野兽

2018年11月5日，我父亲在饭桌前吃了一口菜后对我说：“姑娘啊，爸爸再也留不住你了”，我的头几乎要埋进碗里，眼泪如何也止不住。我从未见过这么傻的人，21年还不足以看清我是一只野兽吗？

01

  1997年3月16,日，我父亲第一次当了爸爸，我妈说他高兴得一夜没睡，抱着襁褓中的我不愿意放手。可是他不知道，他抱着的分明是一只会食骨的兽。我呀呀学语时尚且乖巧，会冲着他撒娇，他向别人炫耀她姑娘可爱。我哭闹时，他及其耐心的叠了一个又一个千纸鹤来哄我开心……

  但好景不长，野兽总是长得极快，我父亲再炒了满桌的菜等我时，总是菜凉了我也未归家。我妈去网吧把我揪回来，我父亲拦住要落在我身上的巴掌：“她还小，你好好说！”

  “你就惯着她！迟早要惯坏！”我妈甩手离开，我冲我爸哼了一声自顾回屋。桌上到底摆了哪些菜，我不得而知。网吧满足了我年少大部分的娱乐需求，我并不知道我带给我父亲多少担忧。我在键盘上疯狂的吃食我父亲的血，不亦乐乎。

02

他发间开始夹杂白发时，我已经离家上了高中。食骨的小兽开始学会攀比，每次电话里说的东西，父亲怎么也听不懂。不过挂掉电话后，我卡里的数额仍然增加了。我不知道父亲在工地引发爆破时紧张不安的心情。这只攀比心极重的野兽跳到父亲的肩上压弯了他的脊柱，父亲极傻，他看不出我的坏。终于在一次操作中，父亲被肩上的我分了心，机器中飞出一颗钢针深深插入他的右腿。

那时他豢养的野兽正在课堂上学着听不懂的知识，父亲不要任何人给我打电话。手术过后父亲在床上躺了许久，选了文科的野兽正背着宋元明清。父亲病愈，打电话说：“你回家来吧，爸爸想你了”

“爸，周末我要上补习班啊！老师又要说交资料费了，你记得给我打啊！”烦闷的野兽挂了电话，拿着不及格的数学试卷走近垃圾桶。野兽从未想过自己的基础学得有多差，她只当父亲遗传给她的都是笨基因。

2015年夏天，野兽录取了一个中外合作专业，学费22000，抵得过普通专业四年学费。我回望满头花发的父亲，说了句：“算了吧”。野兽知道父亲的血不足以撑过四年，于是自以为懂事的和朋友成天出去玩，不再提及上学。父亲却拿着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久久不愿放手，诚如多年前不愿放开襁褓中的我。

03

九月，父亲迎着温和的风把我送上开往大学的大巴车。扭头道别那一瞬间，父亲垂老的脸庞让我有些恍惚。野兽擦了擦嘴，想从父亲的肩上下来。只是这一动身却让父亲步履颤动。我知道学费让父亲变得更加辛劳，但父亲阻止我做任何兼职，他让我专心学习。野兽锋利的爪子终于磨平，却在毫不知情中又啃了一口父亲的骨头。

2016年秋季，我从教室跑出来接电话。

“你爸爸出车祸了。”电话还未挂，我在教室外面已经泣不成声。归途中，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母亲那句你爸爸在重症监护室。

父亲的脑部和手受到重创，他肩上那只野兽终于在病房里从他的肩上走了下来。父亲醒来顾不得护士怎么交待他什么，只告诉站在一旁的我：“爸爸没事！”

再回学校时，我瞒着父亲去做兼职。只是繁重的学费我依旧赚不了，野兽终于不愿意吃食父亲的血肉，却又不得不一口一口的咽下去。我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傻的人，他分明已经看到我是如何压榨他，却当做不知情。

04

2017年，父亲开始回到工地，忍受着时而复发的旧疾，拿到工资后总会第一时间给我打钱。他不怕自己有多累，他只担忧远在他乡的女儿是否安好。

2018年11月，父亲豢养的那只野兽拿到一家公司的offer，父亲高兴，做了一桌子菜让我回家吃饭。饭桌前父亲给我夹了块鱼，我想，也许当年我错过的那些晚餐里，也有一道菜是酸菜鱼。父亲吃了一口菜后对我说：“姑娘啊，爸爸再也留不住你了”我含糊的应答了一声。父亲又说：“大学毕业后你就该去闯自己的天下了……”

“我终于可以减轻你的负担了”那只野兽放下父亲的骨头。

“没有必要”父亲望着我：“你只管过好自己的人生”

我起身去拿纸巾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父亲豢养的那只野兽终于不用再食他的骨肉了。只是父亲眼角的细纹再也抹不去，父亲头上的白发再也唤不黑，父亲弯曲的脊柱再也撑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