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年经历了一次失业,得过且过地在家里休息了四个月。刚接到裁员通知时,我难掩心中激动。那是很纯粹的,仅仅是因为不用上班而生出的激动。人资的大哥或许是看我年轻,担心我心理承受力弱,把我单独叫出办公楼。在楼下葱葱郁郁的草木之间的小路上,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人资表现出悲壮的表情,有种我只能帮你这么多的无奈。他想的可能是“要把寒气传达给每一个人。”但那天下着小雨,比起这个消息。我注意到视线里所有的物体对比度都上了一个层级,使我清楚地分辨出往日艳阳下统一而单调的绿色在这时候各自有了性格。我朝思暮想地不切实际的想法,终于实现了一部分。况且不是我主动做的,而更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或者算一种恩赐。
这意味着我不需要再打卡,再签到,再工作。除此之外,我也从没做过多余的事情。我的职场里没有996也没有应酬,我只是一颗不需要抛头露面的螺丝钉。我庆幸有这样平和的工作环境。听到裁员时,我也没有产生过诸如“为什么偏偏是我”这样的怀疑,或者是“不节衣缩食不行了”的担忧。因为我始终觉得这是好事。我向来没什么太大欲望,所以仅有的存款完全可以活下去 。父母那边不需要太担心,我们还没到需要互相做决策的年纪。所以裁员这事,发生一个好巧不巧的时间。
离开公司后的第三天,我收拾好衣服行李。最难收纳的是放在我桌面上生态已经平衡的鱼缸。我不得不亲手破坏了那种平衡。我回到老家,先跟着表叔,在他的农场里帮忙小麦抢收、玉米播种和灌溉。皮肤在阳光下被暴晒捶打。正午的时候胳膊被晒的发红,到了傍晚又变成暗红,好像逐渐冷却的铁水。我想到史铁生先生看着坍圮的地坛,我看着刚收割完小麦的土地,总感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生长出来。玉米种完之后,表叔安排我日常巡视那些喷灌设备。我穿着水鞋一脚踩进被喂饱水分沼泽般的土地,井水凉透了双脚。土地和生命究竟是否一体?又想到或许世界上各种活物确实来源于一个生命本源,本源幻化出许多不同的生命形式。这么想来,人类时而感到与自然之间的距离被拉近或是被弥合的刹那,就是人类这种生命形式恰巧和生命本源再次接触的时刻。于是乎在那个生机勃发的夏日,我自然而然想到死亡。一种被生命和温暖包围之后诞生的积极地面对死亡的心态。假如就这么靠在这棵树上死掉,我就变成了自然的一部分。后来的某个人在这棵树下同样感受到生命的时候,也就感受到了我的一部分。
这一系列的思想看似有些不连贯,但的的确确在我的大脑里自然地浮现出来。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农忙结束的那天,我在表叔家的院子里和另外一些工人喝了很多啤酒,吃了些好吃或吃不惯的饭菜。沿着村外的路,步行回家,躺在床上。农村的晚上特别黑,我发觉睁着眼和闭上眼看到的黑别无二致。嘴里突然哼出“垂下眼睛熄了灯,回望这一段人生。”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张国荣的歌。接着一连串地唱了“相信爱你便能飞,怀着乐观总有转机……”我感觉这种原理类似“熟读唐诗三百首 ,不会作诗也会吟”。
以前常说的业余生活,如今没了业,才发觉对生活一直很业余。并非说有某种专业的生活方式。只是我从未用业余生活这种视角之外的态度审视过生活。但究竟还有什么别的角度呢?不如把生活当成工作试试。先试着当个生活家?
一向不爱列计划的我,在那天晚上一连串地想到了许多计划。大都是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譬如荒废的鱼缸翻缸、尝试做一下某道想吃的菜、去小清河边看看钓鱼的人等等。说到底,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态度。我想人生苦短,工作属于后天来的社会属性,累了就退出,找个地方退化一下。或者我更想一退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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